逐星——茶鹅er
时间:2022-02-11 07:57:50

  宋芒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又来了,又是这种感觉。
  宋星捂住眼睛,振作精神道:“很奇怪。”
  总觉得这场景这对话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17章 背井离乡的宋家三口
  边关是一下子乱起来了的。
  抵御驽马人的唯一防线一击告破,后头的事情就同山火般汹涌而来,挡都挡不住了。
  塞北虽广袤,离着边关也不过小百里,顷刻便有泰山倾倒之势。
  昨日还过着安定生活的百姓今日就同丧家之犬,各自神色戚戚。
  路上相逢,每个人都神色匆匆,全无兴趣互相问好闲聊。
  就连为着新年新挂上房檐的大红灯笼,都有一股子萧索的凄凉。
  西风紧人衣,抖落一身清寒。
  宋洪推门进来,灰蓝的薄袄上都蒙了水汽。
  屋里的宋星收拾着东西打包,宋芒就提着放进箱笼。
  刚刚过了半年,他人就跟雨后春笋一般抽条,到如今已有宋洪肩膀一般高,比宋星还高半个头。
  因着沉默寡言,看上去倒有几分少年的味道了。
  一些大物什压根带不走,他们只能拿些极要紧的东西,跟着王家的商队走。
  见阿父回来,宋星稍稍回过头来,她如今满打满算也有十三岁了,眉眼开始长开,只此刻眉目间愁色不消。
  “阿父,外头怎样?”
  宋洪叹气,随手摘下帽子放在一边。
  “路上我瞧见那衙门都在外头敲锣打鼓,你王叔说了,这回朝廷怕是指望不上了。”
  无人不知这话里头的意思,塞北又一次被抛弃了,三人神色各异。
  难怪边关的军情死压着没有放出来,直到驽马人的铁骑撞破城门,这块朝廷的遮羞布才被扯下。
  “那我们……能去哪里呢?若兰州还能去吗?”
  若兰州是宋星阿娘的家乡,只是她自嫁来塞北后就再也不曾回去过了,直到死,也没有往她娘家递过半点消息,宋星没去过若兰州,更没见过外祖家的亲眷。
  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塞北人,在战火下迁家已是常态,但始终在塞北的土地上打着转。
  像沙棘,无论在严苛的环境中如何生长,也绝不脱离自己的根系。
  若兰州远在千里之外,但那里是阿娘的故乡,以后也许,也会成为他们新的故乡。
  可是,塞北没有了。
  宋星抹了抹眼泪,忍不住靠在宋芒肩上哭了起来。
  “能去的……”
  宋洪坐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对着一室的狼藉,只剩下呜咽。
  王家里头,送走了宋洪,一大家子聚坐在一起,低声说着话。
  外头时不时走过步履匆匆的仆役,忙着收拾主人家的财物。
  像王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在这样满城覆灭的惨境下,也难逃元气大伤的命运。
  除了些钱财和金银玉器,这偌大家宅的一屋一瓦,全然是带不走的。
  王遇才和王婶子坐在主位上,底下几个少的多少都有些惊慌之色,尤其是家里的宝贝孙孙虎儿,他才五岁,也被家中突变的氛围给影响,此刻坐在他娘怀里都还紧拽着衣襟不放。
  小儿子王遇礼的书院里昨日就已经放了假,没有把话说绝,只说是大家俱都离开避避难,日后安定下来,再到书院学习。
  “这些个产业带不走,只能当是打了水漂了,乱世里,没什么比好好活着更可贵了。”
  “是这个理。”王遇才点点头,王家是遭过难经过大风大雨的,这次也该往好处想才是。
  王家有自己的商队,要走自然是整个府里头上上下下跟着一起走,安全性自然要高上许多。
  不提各种走门路想来依附的散户,县衙门连夜就集结了几个大商户,就为着这事情。
  按着县衙门意思,是想着商户们能带着镇上同附近村子的百姓,先到离塞北最近的夕水城安定下来。
  夕水城主事的是前定北王的旧部许冠阳,城中少说有一万兵力,投奔那处,驽马人也要掂量掂量的。
  但这其实是很冒险的做法。
  到时候逃起难来,人员散乱,县衙们看顾不过来,各家的护院也只手难挡有心作乱的人。
  一哄散起来,难保没有人趁机作乱、浑水摸鱼。主人家的这些个钱财物件,难免会遭人眼红,出了事情,谁那里都告不了,白白吃了个哑巴亏。
  再者,人少了还好,马儿带的动,不用担心后头的驽马人追上。可如是带了条长长的尾巴,是个人总要休息,停停走走的,也是耽误脚程。
  若是驽马人杀得红了眼,追上来不过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商队也得跟着遭殃。
  总而言之,就是相当不划算。
  县老爷话都没说完,就被几个商户叫停了。最后好说歹说,大家本着人情各退一步,商队可以在前头帮着开路,看顾一些行动不便的老弱妇孺,但若是有人借故滋事,手里头的刀剑也是无眼的。
  紧着时间商议下来,如此,官府才连夜在外敲锣打鼓集结百姓,今日便要全都撤走。
  上午天没亮,已是撤走了一批。一起是分了六批,王家在第三批,刚好是不前不后的位置。
  先前王家特意派人来请了宋洪过去,为的就是这事。
  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在这镇上扎了根,转眼不过半年,竟是又要背井离乡了。
  逃难逃难,一些大物件是压根不能带的。左右不过是些衣食财物,一家子素来节俭,一装下来竟然两个箱笼就放下了。
  宋洪一个人提着,家里的钱财和她阿娘留下的一根银簪子揣在宋星怀里,三个人这便跟着王家的商队一起出发。
  三个人坐的是自家运货的拖车临时改装的、蒙了牛皮作遮挡的半漏风马车。
  想着舒适些,还特地垫上了厚厚的草把子,铺上了被褥。
  虽然上头挡雨,却总有漏风的地方。
  看着渐渐远去的塞北两个大字,宋星仰着被冷风吹得惨白的小脸,低声道:“我们还能回来吗?”
  宋芒伸手握住她,暖意顺着相连的手掌,叫她勉强安了心。
  商队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看不见尾巴的长龙 ,此消彼长的小儿啼哭混杂着叫骂催促,叫人心头乌云笼罩。
  王遇才是一大家子的主心骨,他骑着马在外头领着商队,腰上还系着把剑,一脸严肃时,也足够有震慑。
  与妻儿隔着车窗说了两句软话安慰,这便转头往商队后头来。
  “宋洪。”
  “遇才。”
  两个人并肩骑在马上走着,头顶的乌云像是要压下来般。
  自出发起,王遇才心里头就一直压着股闷劲,只是不好轻易说些丧气话。
  忙前忙后到了路上,他才能抽出空来寻着宋洪说一说。
  “我心中不好受。”
  宋洪心里也不好受,两个男人马头吹着凉风,俱都双眼通红。
  看在宋星眼里,莫名就觉得阿父和王叔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宋芒耳朵尖,隐约听到一声呜咽,一时间疑惑地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哭。
  也许是听错了吧……
  天色渐黑,才走了不到半程,加上夜里渐凉,后头跟着的百姓都靠着双拖家带口,早已疲惫不堪。
  王遇才和大部队后头跟着的两个衙役打了下商量,干脆原地驻扎着休息一晚。
  搭帐落营,烧起了火堆取暖,由着衙役领着大家煮上热汤一一分下。
  大家都是相熟的邻里、同村人待在一处,有里长村长管带着,大家彼此相熟,必要时还能互相搭把手,能省不少事端。
  走了大半天的路又冷又累,热汤喝下就各自钻进帐子里休息,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安静的营地里,突然响起咒骂。
  探耳一听,不少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缩回头,不再看热闹。
  “你个赔钱货!是没给你吃还是怎么的,叫你去烧个水来这么多废话,信不信老娘打死你!还有你这个不下蛋的老瘟婆……”
  “不许你说我娘!”
  宋二丫紧握着拳头,死死瞪住一张嘴巴不住张合的宋李氏,整张脸气得通红。
  一时间被吼住了,宋李氏都有些怂她,等反应过来,更是气上加气“你这丫头还翻了天不成!你和你这娘都是个没用的玩意儿!在我面前装大爷呢你这个黄毛片子!老娘撕了你这贱丫头!看你还横不横!”
 
 
第18章 烧糊涂的宋星和宋芒
  不必说,又是宋李氏在搓磨宋二丫那丫头了。
  陈氏唾了一口:“这吃刀子的贱人,也不怕她家宋老二晚上爬上来找她算账。”
  这宋二丫也是个可怜的,摊上这么一家子亲戚,吞骨食肉的,半点没把她当个人,打小就当丫鬟使唤。
  “住手!你住手!”
  角落里蜷缩着身子的宋高氏挣扎着要起身,奈何她那双腿全然没有知觉,只能眼看着宋李氏张牙舞爪地扑向单薄无助的宋二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撕挠。
  她看得几乎留下血泪来,痛恨无助地捶打着自己的双腿,竭力哭嚎:“来人啊!快来人啊!”
  营地里叫骂穿耳,唯有几声微弱的求救声掺杂其中。
  村长老婆推了推背对着她的男人,“你不去看看?”
  “看什么看,等会儿就消停了。”
  她张了张嘴,干脆闭上不再说话,别过头听着,压着心里头那点子不舒服。
  老宋叔探头听了一会儿,一敲手上的拐杖,随手拽起衣服穿上出了帐子,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雨点似的巴掌拍在头上脸上,宋二丫抱着头,眼泪和着血混了一脸,分不清是痛还是冷的。
  “住手!”
  文衙役和杜衙役冷着脸掀开帐子进来,抽出半截的钢刀铮铮亮,吓得宋李氏扑哧一下坐在了地上。
  两个衙役身形高大,宋高氏松了一口气,却不知是不是身子亏虚得厉害,这才刚泄力就昏了过去,吓得宋二丫顾不得疼,忙扑过去扶住人。
  这会儿大多已经歇下来了,黑灯瞎火地大夫也不好找,文衙役索性去了前头寻王遇才帮忙找人。
  这事惹来了衙役,村长不好再装聋作哑,刚穿了衣服出来,就遇到还揪着衣领哆嗦的里长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打了个招呼,一起往宋大虎家的帐子走。
  油灯已经点上了,昏黄的灯光照得宋二丫一头血水,分外吓人。
  村长倒抽一口凉气,心里不免埋怨:这个宋李氏,怎么下这样的狠手,要是这衙役追究起来,他可不好交差。
  不过他也就是心里弯弯绕绕,对着一脸正气的杜衙役,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的。
  “哎哟!二丫这是咋的?”
  他眯着眼睛凑过去,几根枯木似的手指在她脸边上虚晃了几下。
  “宋李氏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好说非要同一个孩子动手?”
  杜衙役冷哼一声,用腰间的刀把将人撞开,也不管边上装聋作哑、各有心思的几个老小,蹲下来,与宋二丫平视。
  她人个子不大,瘦瘦小小的胳膊套在还要小两个号的薄袄子里,线口露出里头又脏又瘪的棉絮子,底下的手都泛着青紫。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满手的冻疮。再看一边神色各异的宋家大房三口子,哪一个不是衣服偎贴,白里透红。
  “今日的事,到了夕水自有县老爷拿你们是问。”
  话音一落,杜衙役还别有深意地扫了一眼旁边的里长跟村长。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俱都抖了一抖。
  这是要秋后算帐的意思啊……
  因着先前宋洪闹的在外头出了丑,宋李氏前阵子才老实了些,哪知道这才消停了多久,竟是又故态复萌。
  还好巧不巧,惹来了官老爷,这事可就大不一样了。
  这头,宋家三口压根睡不着。
  夜里更冷,能捂着的地方是都给蒙的严严实实了,然而被褥里头给人还是冻得没知觉。
  再加上无孔不入的湿气,真真是难以入眠。
  宋洪身板硬还能挺一挺,小姑娘家却不行。
  他看女儿冷得牙打颤,心里也疼得慌,只能起来架火,要是靠近火堆躺着,不也能热乎好受些么?
  宋星还没来初潮,不然还得遭罪。
  她在被子里蜷着手脚,身上压了好几身被子衣服都不顶用,总觉得哪哪都是水,冻得她头是头,脚是脚,一截不连一截的。
  过去她从来不知道,夜里的湿气竟然有这般厉害!
  正哆嗦着,旁边的宋芒又窸窸窣窣地爬起来,下一刻一床被子就压在了身上。
  她转出头来看,他这就只有一床被子剩着了,连忙道:“阿芒你别!快些自己盖着,别冻着你自己了。不顶用的,我这盖够厚了,是里头冷,都是湿的,冻得慌,盖多少都这样。”
  她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小脸通红,两眼蒙的都是雾气,说话也囫囫囵囵的。
  宋芒伸手摸她的额头,滚烫的,但别处都是冷的,凉得刺手。
  他这手掌好暖,宋星下意识地用额头蹭了蹭,乍一看人都是晕的,双眼迷离,压根还没意识到自己烧着。
  宋芒心里一紧,要是烧糊涂了,可是很严重的……
  宋洪手里头的打火石擦了又擦,没法子,柴火都是湿的,点不起来。
  他在帐子外头小声道:“阿芒,星儿,阿父去前头借个火。”
  宋星含糊应了一声,算是答应。
  人渐渐走远,眼看着宋星眼皮耷拉下去,宋芒犹豫着,牵起了被子一角。
  “阿芒……”
  热气顺着他火热的身体扑进被子里,宋星叫这暖流舒服得下意识叹气,困倦中隐约意识到是宋芒钻进了她的被子。
  她迷迷糊糊地想:阿芒怎么了?他怎么这么热乎呀……像个小火炉一样……她好困呀……
  听着她呼吸平稳起来,宋芒轻轻贴上了她的额头。
  她呼出的热气,就扑在他的脖颈上,带着些微的痒,像是小猫尾巴在他脖子上挠着、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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