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黑化的宋二丫
自昨夜起,药童就一直看顾宋高氏。
方才不过是去解了个手,回来就没看到人了。
最初药童还以为只是人多,不小心走散了,倒也不着急。
直到发生了命案,又听杜衙役冷不丁这么一声,才慌了神,隐隐感觉到不太对劲。
铁器监管一向严苛,连商队镖骑的刀剑都要一一报备官府,受官府监管。
一旦周边发生命案,就要向下问责,不少叫人毫无头绪的命案也都依此破案。
看刀口的粗糙情况,应当是钝器所为,杜衙役猜测,凶手所使用的应当是镰刀、斧头之类的农耕铁器。
他神色并不轻松 ,两个成年人腿脚受缚,若是有意行凶,一个小姑娘也不是做不到,现有的迹象足以表明:宋二丫嫌疑不小。
眼下只有尽快找到宋小虎,不然,只怕是凶多吉少。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带着一个垂危的妇人,又带着一个壮硕的孩子,一定走不快。
杜衙役叫来村长和里长,要他俩集结了宋家村不少村民在方圆二里的范围内找人。
村长使唤完几个小伙子却迟迟不动身,反而对着杜衙役说道:“大人……方才我实在是吓得腿软了,要不、要不我就不去了。”
。……
“给我继续走!休想耍花样。”
宋二丫冷着一张脸,手上的柴刀还死死抵住宋小虎的后腰。
哭丧着一张脸的宋小虎累的满脸通红,他虽然被养得壮壮的,但到底只有十岁,个子也不高,没什么真力气。
宋高氏再瘦弱再轻,他背着走了这么远,也有些吃不消了。
后腰上的刀锋又往肉里送了送,他一个哆嗦,忙道:“求求你求求你,姐姐你不要杀我,我走,我走,我现在就走……”
他没看到背后宋二丫面无表情,眼里杀意更甚。
她手上、刀上留的都是别人的血,第一刀下去,是怕,第二刀第三刀,却是痛快……
那时看着宋李氏被她一手紧紧捂住嘴叫喊不得,一刀刀划下去挣扎渐弱的模样,她都快要笑出声来了。
一个嘴里不饶人的蛇蝎妇人,一个自私自利冷眼旁观的没用男人,都该死。
面前这个,更是该死!
无事即打骂、欺辱,有事便是“姐姐”,他好大的脸。
从昨夜起,她就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宋二丫了,谁欺负她们母女,谁就该死。
就让宋小虎再喘会儿气吧,她无声冷笑。
大部队汇合后,直接借了刘家两匹汗血宝马,快马加鞭再往最后两支队伍传消息,大家先去了万青山。
宋家村这边,找人的也俱都回来了,但都没有发现人踪。
大家正是拿不稳主意,宋家村的里长和村长却站出来道:“不然咱们还是算了吧,大家赶路都不容易。”
这话一出,方才那几个寻人回来的汉子也纷纷应和。
杜衙役脸色难看,又看向趴在两具尸体上还在抽抽嗒嗒的宋大花。
“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能去找的。”
她连忙后退,看向村长跟里长。
“这事儿得你们来管呀,你们可是做父母官的,我弟弟要是有事,跟你们可是脱不了关系的。”
“你个做姐姐的都不去找,凭什么叫我们这些人给你找!”
隔壁家的陈氏一把将自己丈夫拽到背后,叉腰就骂。
“给你找一回是看情分,你还拿了鸡毛当令箭了!你怎么不叫你家相公跟着你去找人?!”
“你!”
宋大花脸一白,谁不知道她嫁给同村的宋大山,天天就会赌钱吹牛打秋风,找他帮忙是绝叫不动的。
陈氏可不是怜惜人的主。
“要我说,你们一家子混球也是该的,成天搓磨人家宋高氏跟人宋二丫,半点不将人当人看,宋老二不来找你们索命那都是给你们脸了!”
“去去去!”
里长一脸的苦大仇深,怕死这些嘴皮子贼厉害的妇人了,直接对着杜衙役道:“大人,不是咱不拿人命当回事这乱世里头,大家都不容易,谁的命不是命呢?”
旁的人不说话,但脸上那表情,分明就是一个意思。
谁的命不是命呢?他难道能去指责他们吗?
杜衙役来回扫过这些人的脸庞,终究是没了话语。
“继续赶路!”
……
“阿芒?”
这一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宋芒回过头,看向推车蒙的帐子里,宋星正探着半个头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你冷不冷的?要不我替你吧。”
他摇头,表示自己没问题。
他心中另外想的有事。
驽马人一向自负,伏击这种事情,不像那几个首将的作风。
再者,前扑后伏,这是赶尽杀绝的做法。
按着驽马人的实力,哪怕攻下了塞北,他们最多也只能吃下三座城池,攻占塞北抓够俘虏同朝廷谈条件才是首选……
可如果,朝廷乱了呢?
算一算,老皇帝应当也有五六十了,也不曾听说有立太子。
如果有人内外勾结呢?
他隐约抓到了点什么,不过看着宋星担忧的神色,还是收敛心事。
长途苦寂,看她实在无聊得慌,宋芒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给她。
这是个白色的小瓷瓶,上头的红色小花还是宋星自个儿画上的。
果然,这小瓶子一落到手心里,宋星两只眼睛都成亮晶晶的了。
“阿芒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她如获至宝地摸了摸瓶身,不期然听到里头悉悉索索的响声,像是对她的回应。
瓶口的剂子拿开,里头爬出来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甲虫。
这小虫子还没个小拇指头大,月牙白的身子圆溜溜的,爬得不快,两个隐翅还不停地洗簌作响,像极了小铃铛。
宋星知道它这是高兴的表现,满意地摸了摸它的甲壳,和颜道:“小铃铛小铃铛,你冷不冷呀?”
旁边的宋洪不忍看,连忙别过眼睛,他可受不得这些个虫子。
它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爪子挠出丝丝的痒,逗得宋星咯咯直笑。
夜色渐深,凉风就跟刀子一样往人身上刮,但凡碰着那些露在外头的肌肤,就狠狠地扎上来。
宋二丫屈伸了下冻僵的手掌,看着五个泛白的手指节心生担忧。
她初时靠的是一股子乍然冒出的狠劲,这才能吓住宋小虎这个混球,时间久了等他缓过劲来,她拿把刀也够呛,说不准会不会被宋小虎反杀。
越来越冷了,若是入夜她们都不能找到安全的地方,只怕会先被冻死在这里。
宋小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在有一身的厚肉,不怕冻,就是又累又饿。
他在家哪受过这样的罪,别说是背个人了,就是拿个重物都是操练他。
宋李氏一贯拿他当眼珠子疼,他是没遭过这罪的。
这么一想,他又火气大了起来,气来气去,不敢找宋二丫不痛快,反倒故意装作没走稳的样子,一把将背上的宋高氏摔在地上。
结结实实的一摔,叫宋高氏生生疼醒,脸色本就煞白,这下子胸膛起伏得厉害。
这变故来得突然,宋二丫脸色一变,狠狠举起手中的柴刀朝着宋小虎一劈下来,一手擒住人脖子往地上按,沾了血的柴刀贴着他的脖子,眼中杀意更甚。
“你该死!”
宋小虎吓得面无人色,满脑子都是“死”字,肩上痛得像是裂开了一样。
在死亡的恐惧面前,他那些不满和疲惫都没了个干净。
宋二丫是真的要杀他!她是真的会杀他!
脖子上铁爪一样死死焊着的手终于离开,他终于嗷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嘴里头一会儿爹一会儿娘的,下头一股热流淌下,整个人都混了。
这些宋二丫管不着,她颤抖着手扶起宋高氏,眼角红了一片,眼泪吧嗒一声砸在自个儿的手上,晕开了那些凝固的血迹。
“娘……”
“二丫……”
暮色四合,天地空空。
宋高氏恍然打量了一眼四下,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破开了她长年不散的愁苦。
“来世、来世……来世找个好人家……”
她似乎是以为这是已经到了阴曹地府,一只枯槁的手缓缓抬起,接住了她的一滴眼泪,温热的泪花溅开,被风刀碾得细碎,再没了声息。
宋二丫终于嚎啕一声,伏在她身上哭了起来。
她瘦削的肩膀不住颤抖,小小的,在这茫茫戈壁里,像团断了根、没了水的蓬草,随风招摇。
夜色爬上高耸的沙壑,远近里黑影如魑魅。
她握紧了手中柴刀,眼里是天上凄冷的钩月,分不清是哪处的夜色更深更冷。
“不……不……,不要杀我……不要杀……啊!啊!不……啊!”
第23章 阴谋论
宋二丫认认真真搽着脸上的湿热,手里的柴刀还往下滴答滴答着。
她就地掩埋了宋高氏,十根手指磨破了也没皱一下眉头。
只有在碰她脸时,才小心地缩起了手掌,没有让血污脏了她的脸。
“许大人,不知道您的意思是?”
坐在上手的男人身形高大,闻言只是轻笑。
“且等等罢,左贤弟。”
左丘生难掩焦急,他前夜快马加鞭从塞北赶到了夕水,整整一晚上没合过眼睛,好不容易见到了许大人,奈何半点进展也无。
面对他的来意,许冠阳显然是清清楚楚,但任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如何劝说求援,他愣是跟他打了一天的太极。
你说许冠阳态度恶劣吧,他好吃好喝招待着,你说他热心肠吧,一说到援兵他就“等等、等等”。
左丘生一个头两个大,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了起来。
“大人!许大人!”
他没了法子,过了这么久,第一批百姓本应当早就到了,奈何这会儿都没有消息。且不说许冠阳到底愿不愿意出援兵,接不接收塞北那么多人都是个大问题。
左丘生没有那么乐观,他心里想着那么多百姓,嘴里都记得起泡。
“左贤弟!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快起来!”
许冠阳面上有条长疤,笑时都带着些狠劲,这会儿眉头倒竖,更是凶神恶煞。
“我又不是不救,只是你知道的,我这城中兵力调动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也需得耐心些不是?”
左丘生心中气愤,更多的是绝望,莫说是等了,就是许冠阳说不出兵,他都只有伸脸叫他打的份。
拳头大的都是爹。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被许冠阳两只有力的铁臂托着按回了座位。
才坐下,就看到许冠阳的座下副将杨寻拿着封信走了进来。
“将军,信已带到。”
许冠阳展信,扫过几行便展露笑颜。
大掌搭上左丘生的肩膀,很是认真地拍了两下,爽声道:“左贤弟,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不要急嘛。你瞧,这不就来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信封,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笑意和野心。
左丘生看不见信上内容,只隐隐感觉并非那么简单。
大部队绕远路,连夜赶路,这才终于看见了夕水城的城墙尖。
恰巧许冠阳带兵出城,他们直接被大部队接应入城。
此去城中,却不是直接进市井或驿站。
左丘生已经从手下那里了解了情况,两边一通气,才知道前两支队伍已经中了驽马人的埋伏,眼下凶多吉少。
许冠阳一改打太极的态度,欣然便要前去追击驽马人,左丘生本也想去,却被拦下。
“左贤弟,莫不是不信我许冠阳?”
这帽子可就大了。
无法,他只能留下来安顿奔波劳累的百姓。
眼下光是三分之二的人,就有近三千余人,吃喝拉撒都是问题。
左丘生心里没底,只能看向杨寻。
后者面色沉静,仿佛安顿的不是三千百姓,而是一家十口人,轻轻松松一件事。
他领着人往大道走,避开了内城,反往这荒僻处去。
人烟渐稀,左丘生不禁问:“杨副将,不知道我塞北百姓,是要安顿何处呀?”
“将军早有安排。”
话音刚落,就看到前头树林掩映间,几座草屋错落有致,且看着还很新,像是才建不久。
他心里的怪异越发强烈了。
后头早就累得抱怨连连的百姓却管不得那么多,见了歇脚的房屋,一个个跑出了吃奶的劲,硬是划着两条僵直的腿冲得一个比一个快,生怕落了后。
“莫要抢!莫要抢!排队!一个个来!”
苦了左丘生的小身子板,被人群挤来挤去,一只手托了他一把,他匆匆回头道谢,只看见个身量极高的半大孩子怀里护着个小姑娘,眉眼淡淡。
杨寻骑在马上,看着这些人乱作一团,也不着急。
好半天整顿好秩序,他才一拍掌,树林里顷刻蹿出许多穿甲佩剑的士兵,顷刻将房屋团团围住。
左丘生一惊,忙上前一步,却被杨寻拔剑相指。
“不好意思了,左大人。”他神色冷峻,仿佛剑指的不是朝廷命官,而是街边闹事的市井小民,“将军有令,请各位在此休息。”
若不是这般剑拔弩张,倒还真像请人休息了。
他面皮抽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后头的百姓你看我我看你,有几个刺头的就要上前推搡,就有士兵直接拔剑欲砍。
见了血,大家就纷纷后退,再不敢轻易向前。
“住手!住手!”左丘生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喝停,见那些士兵压根不将他当回事,只能看向杨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