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一定。”宋芒将月隐虫放回瓶子里收好,“常人都用它解毒止血,与之确有妙用。养的好了,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就是救得越多,能力越强的意思?
看出她的疑惑,宋芒补充道:“凡事皆有限度,若是由白转黑,便是到了极致,再蛮用,就是两败俱伤。”
宋星懂了。
“月隐虫这么好,那岂不是有许多人想抢它?阿芒,今天你救了左大人,日后会不会……”
“月隐虫稀罕,少有人知,只需小心些。”
他轻弯眉眼,以示安慰。
“快去歇下,我来守着,明日有硬仗要打。”
说是小院子,其实也就是两间破茅草屋,空间狭小,堪堪放下张小床。
再说那个院子,三面的土墙也做的敷衍潦草,里头左右就能放两条板凳一张巴掌大的小桌,干什么施展不开,叫人分外憋屈。
宋星自个儿一间房,宋洪跟宋芒两个凑一间。
只是今日加了个病号左丘生,只能委屈宋洪先去同王家挤一挤了。
方才事发突然,宋芒特地拉着宋洪说了几句话,故而他没在这边守着,避人耳目去了王家找王遇才。
第26章 忍气吞声父子俩
等到第二日,天才刚亮,就有一队人马在寨落中大张旗鼓地走动了起来。
门一开,二话不说就闯进来,拿东西的拿东西、收粮食的收粮食。
若是有人不依的、闹腾的,通通一顿鞭子下来,当着众人的面,那是皮开肉绽,叫痛连连。
当众这么鞭挞了两三个闹腾的,再后头就没谁敢明着哼声不满的。
有些个心思活络的,还想着藏些东西,转头就被摁在地上搜了身,又是一通狠打,鞭鞭到肉。
如此,俱都站在一边打落牙往肚里咽,全都敢怒不敢言。
王家这样的大商户,自然被一把薅了个精光,几个士兵动作粗暴地推开挡在前头的护院进了屋,不一会儿就抬了几大箱出来,东西都是连车连车的拖走。
就是宋家这样的大白丁,也被搜出了二两银子带走。
大家个个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一身的力气本事,要不是对方人多势众,哪里需受这个窝囊气。
被人瞪着那些个士兵也不带施舍个眼神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抢了便走。
等到家家户户秋风卷过,真真家徒四壁了,又有人来赶。
“都去演场!都去演场!”
再回到昨日这地方,地上那滩明晃晃的血迹还在,大家都还心有余悸,像是勾起了不好的幻想一般不敢多看。
站出来说话的是个肥头大耳的生面孔,不是昨日里跟在许冠阳后头的杨寻,宋芒听他从身侧走过,旁边的小将叫了他一声“吉大人”。
“尔等在此,是为我虞朝肝脑涂地!”
瞧这话说的,好生冠冕堂皇。
不等底下人议论,他一抬手,接着道:
“我奉许将军之命,特在此监工,尔等既有心投诚,需得拿出诚意来,若是有异心,就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就他大手一挥,另有两个士兵拖了个人上来,近了一看,还是个熟面孔,可不就是那宋家村的村长么?
“昨夜这人竟然妄图逃叛,实在有负将军对尔等的包庇信任,我军中向来赏罚分明,绝不容有二心者。来人!上五十军棍!”
话音一落,就有人将那人丢上案板,拿来人高的粗木棍,哐当当就往两瓣肉上来。
一声声中气不足的痛感显然不够叫这姓吉的监工满意,只见他横眉掉竖,喝道:“可是没吃饱饭?”
这话一出,行刑的士兵手里那板子挥舞得更响了,都带着破空声。
有人不忍再看,纷纷别过眼去。
等五十军棍打完,人早就没了声响,一个妇人扑上去抱着人嗷了两嗓子,也被人拖走了。
“即日起,每户按人头计,十岁以上,不论老弱,不论妇孺,皆需劳作,以兑衣食!”
全场哗然。
姓吉的胖监工一挥手,几个士兵手里拿着笔墨四下散开。
眼看着人越走越近,宋洪将两个孩子左右揽住,不动声色地与旁边的衙役们凑近。
昨夜回去,大伙儿一合计,知道许冠阳这次不安好心,只怕免不了关注针对。
因此今日来,大家俱都穿上了常服,混于人群中也不显得出挑。
怎么办?只能按兵不动。
眼神交换间,人已经到了近前。
“什么名字?”
“宋洪。”
“年庚?”
“三十又二。”
“这两个呢?”
“这是我一双儿女。儿子叫宋芒,十岁。”
“十岁?”
记名的士兵上下打量,脸上满是不相信。
自然是说小了的,宋洪面不改色,点头道:“随我,自小长得高。”
士兵将信将疑,仍道:“不管这些,个头够了,也算进去。”
说完就提笔把名字写上。
“另一个呢?”
“我家丫头也算的么?”
“呵。”闻言,记名士兵将手中的笔放下,冷笑一声,“如何不算?你家小子十岁,这丫头总不止十岁吧。”
“她一个女孩子,难不成还需要做工?”
“如何不做?只要是个能喘气的、要吃饭的,那就得干活。不干?”话落,他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被宋洪挡在身后的宋星,“那就干点别的吧。”
“你!”
“怎么?不服?还有你小子,一双招子瞪什么瞪,小心爷给取了。”
宋星拉住两个人道:“无事,做便做好了。我叫宋星。”
“哼。”
等人走远,见阿父和弟弟都一脸怒气难消的样子,宋星只好小声劝两个人。
“无事,左右不过是做个工罢了。他们人多,且先忍一忍嘛。若是我顶不了事,不还有阿父和阿芒么?”
话是这么说了,两个人却还是脸色难看。
旁边的杜衙役凑过来,拍了拍宋洪。
“暂且忍上一忍,不要以卵击石,你们现今同人起冲突,只有吃亏的份,到时候你们倒是逞了一时快活 ,叫宋星怎么办?”
宋芒一眨眼睛,复又回过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那人,待转过身时,脸上已恢复常色。
等了近半个时辰,人终于清算完,那姓吉的胖监工又上去,命人全部带开。
果不其然,方才那个手里拿着名册的就是各小工队的队头,专管工队里的杂务。
瞧着他时不时投来不怀好意的眼神,想也知道宋家三口是被他给记上了,到时候指不定怎么穿小鞋。
各人不管老少,各有要干的事。
光是一个工队里,挖土的挖土,凿壁的凿壁,还有推土的和担石头,这四项都不是轻松的事。
分工的时候,那队头左点右点,到了宋洪面前,就是一冷笑。
“你们一家子都是能耐的,这样吧,宋洪是吧,你就负责凿壁,你——宋芒是吧,你就负责担石头。还有宋星,你就去挖土。”
明眼人都知道是在搓磨人!
这队头本以为能气得这一家子发疯,他再借机拿捏,将人狠打一顿。谁知道话说完了,也不见人变个表情,只好忿忿然去点剩下的。
“我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谁借机躲懒,我这手里头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一鞭子下去,有的你们这些懒骨头受的!”
宋芒对上队头凌厉的眼神,反倒露出一抹微妙的浅笑来。
他倒要瞧瞧,是谁叫谁好看!
第27章 有仇必报乖宋芒
宋芒能真让宋星干着挖土的糙活累活么?
任谁是天王老子来的,那也没这个大脸敢当着他的面让宋星干这事儿。
手里的锄头挑担分下来,宋芒轻笑。
外头人多,这才不好动手。奈何这队头是个傻的,自个儿送进来给他找机会。
见宋家三口领了干事的家伙,这队头正得意,手里头的鞭子跃跃欲试,心里已经准备好要将这一家子拿捏一番。
没成想刚进了乌漆麻黑的矿洞,就被一锄头敲晕。
“这!”
走在后头的杜衙役一惊,下意识地挡住后头的视线。
也是队头不走运,分他手下的都是宋家的老熟人了——王家这一家子本就熟,衙门的人那也是承过恩情的。
如今就是关起门来打狗,满屋子都是同伙。
大家都是机灵的,马上就有人在后头借着身子挡视线,不让外头的窥探。
还有人搭把手将地上死猪一般的队头往里拖。
大家装模作样地挥起了锄头凿子,眼神却都落在宋芒那里。
他这动手来的突然,好在大家反应都是快的,没拖了后腿。
王婶子憋了一股子劲,一颗心砰砰直跳,那不是害怕的,是激动的!
合该干他丫的!
她可不是什么精细的讲究人。
那时候她一个寡母拖着两孩子,守着偌大的家业,不是她凭着身上的泼辣疯劲,王家这么大一肥肉,不早就让人撕扯去了么?
啥时候轮着别人往她头上使唤?就得逮着机会狠狠找回场子。
宋芒也没闲着,他朝着众人一拱手,很是客气。
“诸位放心,我心中自有应对。我知道大家心中都憋了股子气,我替大家找场子,有事,由我一人担着。”
他这话一出,没人说丧气话扫兴。
也是怪,在座的或多或少都知道宋芒是个不爱说话的闷性子,但他一干起事来,你就总觉得他一定能办成,他乍一开口,你就觉得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就现在这些人,单拎出去也都是能打的,是各个方面的人物,但就是愿意听这最小的一个孩子的话。
他才多大呀!顶了天也就两只手多俩指头,可他就是有这本事,就有这样的领导魅力!
这一路来,大家逃难,谁不心里想,他宋洪可真有福气,女儿漂亮懂事,捡的儿子还这么能耐!
你别说,有的人,他就是有这样的福气。
“你放心,天塌下来,咱们一起抗!不是那怕事的!”
“就是!咱塞北的人,没一个怂蛋!”
瞧着大家纷纷压着声音应和,宋芒拱手谢过,一手踩在队头身上,道:“那便干!且先打他一顿!”
大家闲手的,便俱过来避着脸面踩上一脚,狠狠出口恶气。
别看里头热血沸腾,外头的守兵远远站着,是半点没察觉到这黝黑的矿洞里头的动静。
他们自然不担心的,许将军调动了八百兵力守着这群人,他们插翅难逃,心里料定了没人有这样的胆子反抗闹事。
等这队头悠悠转醒,才发现自个儿嘴里堵着,身上捆着,就是个严严实实的肉粽子,身上哪哪都痛,旁边一群人还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呜……呜呜呜……”
“哼!你倒是动弹啊!”
别看宋洪平时谦和,真发了狠那也是个嘴不饶人的。
“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得了你!”
“噗呲。”宋星捂嘴一笑,“阿父,你忘啦,他嘴给咱堵上了,如今是上叫不了天,下叫不了地了。”
可不是?
宋芒看着他,冷笑。
“如今可觉心绞痛?”
被这么一说,队头竟真觉得自己一阵胸闷气短,就跟一只手揪着一样,分外的难受。
他这是怎么了?他莫不是要死了?还是这些人给自己下毒了?
再撞进宋芒那双冷寂的眼睛里,他越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定是,一定是的!这些人定是给自己下了什么毒了!
任他怎么挣扎,这绳子就是挣不脱,心头的钝痛反倒是更强烈了。面前的宋芒更是冷眼看着,好似他就是必死无疑了一般。
“你不如省省力气。”
宋芒一脸的胜券在握。
“是不是疼得越发厉害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他越发觉得忍不了心头那阵痛了,头上冷汗直冒,四肢都没了力气。
“呜呜呜!”
宋芒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
“我给你下的是穿肠毒药,若每日服此解药,自然无虞。反之,不出一日,就会气血逆行,肝肠寸断而死。”
闻言,队头四下一看,只见人人都是一副确实如此的样子,不由得面露惊恐。
“若是你老老实实听话,我便每日给你解药,如若不然,你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呜呜呜!”
队头使劲点头,生怕宋芒不同意。他想的好,如今就依他,到时候将人抓住,不怕没有解药。
“那些歪心思你不必想了,你大可试试,只要你胆敢开口……”宋芒笑里带讥,“心就会越来越痛,生生痛死。若你按下歪心思,自然能保住你这条命。”
他伸手抽出队头嘴里的破布,满眼带笑地看他,料定他不敢叫唤。
“你且试试,看谁先死。”
宋芒背对着众人,只有队头看见这个光风霁月的少年眼中的冷漠。
他哪里是个孩子!分明就是恶魔!
队头瑟瑟发抖,连忙拱手哈腰,小声求饶。
“呜呜呜……饶了我吧,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我一定听话,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呜呜呜……”
王婶子嗤笑一声。
“如何?你可看清楚谁才是大爷?跟谁横呢你!”
“小的再也不敢了,您给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跟几位姑奶奶,跟几位老爷横了……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