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龙舟怎么会突然出事?
柔嘉想到了舅舅,也立马抬了脚步跟上去。
她还抱着孩子,走的慢了一些,不多时,两人便拉开了长长一截。
柔嘉急的一头是汗,正要拐弯的时候,忽然从那湖畔的水湾里看到了一个正在撑着篙,打捞水草的老奴。
那老奴带着草帽,佝偻着腰,长长的白髯垂坠着,时不时还咳嗽两声。
柔嘉一眼扫过去,刚想移开,再听见那熟悉的咳嗽声,忽然脚步一顿。
舅舅嗓子不好,声音有些粗粝,时不时咳嗽两声,就是这么个调子。
柔嘉越走越慢,脸上却还是格外镇静,慢慢停了步,将手中的孩子托给了身边的侍女:“我突然发现有个贵重的玉佩被她扯掉了,这边有点乱,你先把孩子抱给渔阳郡主,我回去找找。”
破碎的龙舟碎片已经漂到这里了,侍女连忙接过了孩子,朝着远处的水榭走去。
待人一走,柔嘉立马提着裙子回头向水湾跑过去。
那老翁一见她转身,也撑着舟快速划到了岸边。
一年多不见,两人形貌都有了些变化。
柔嘉一看清草帽下那张疲惫沧桑的脸,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舅舅!”
江怀亦是老泪纵横,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篙,颤抖着声音应了一声,随即又警惕地环顾了一圈,朝她伸手要将人拉上来:“快,雪浓快上来,舅舅带你离开!”
他伸出的手上满是伤疤和老茧,这一年为了逃亡一定受了很多苦。
柔嘉瞬间哽咽,眼泪像断了线一般,可她知道这园子现在恐怕早就被皇兄包围了,于是顾不得重逢的喜悦,忍着泪连忙推着他回去:“不行,舅舅你快走,皇兄他是故意要引你来的,你赶快离开!”
江怀一惊,可瞬间又平静了下来,仍是去拉她:“没事,这条河是活水,连通着护城河,我们只要上了船就能逃出去,那边龙舟正出了事,萧凛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你快上来。”
柔嘉是明白皇兄的手段的,若只有舅舅一个人,也许易容乔装还有生机,可若是带上她,一定是不可能的。
柔嘉着急摇头:“不行,舅舅你真的得赶快走,皇兄马上就会发现这里的……”
“不用马上。”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那假山后便忽然走出了一角明黄的衣裾。
“朕已经来了。”
萧凛冷冷地开口,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亦或是根本就没走。
他刚说完,四下传来了窸窣挪动的声音。
柔嘉定睛一看,才发觉湖畔四周的灌丛已经埋伏了无数的士兵,皆手持着弓弩对准这边,瞬间头皮发麻,上船挡在了舅舅面前:“你别过来,你不能伤害我舅舅!”
她声音满是恐慌和惊惧,一双泪眼更是看的人格外不忍。
可萧凛积蓄了七年的仇恨已经烧的怒火上涌,似乎完全听不见她的请求,仍是一步步走了过去,神情冷傲地盯着她后面的那个老翁。
“好久不见,江参军,这些年你睡的好吗?”
明明说的是问候的话,可他声音却冷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一般,直直地扎进江怀心里。
江怀已经许久未见他,一看见眼前这个身形高大,目光如炬的青年,眼前又浮现起当初他身披银甲,披荆斩棘的场面。
他沉默了片刻,摸了摸那挡在前面的人柔软的发丝,用粗粝的嗓音劝道:“乖,雪浓,这是舅舅和新皇的事,你不要插手。”
“不行,舅舅,你不能过去。”柔嘉满眼皆是害怕,连忙拉住了他,固执地挡在他身前,“皇兄他是真的会杀了你的!”
江怀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长叹了一声,才朝着那岸边的人看去:“萧凛,当年我的确做了一些错事,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那三千个人的性命,的确不是出自我手。”
“不是你?”萧凛冷冷地看向他,攥着拳反问道:“在父皇面前怂恿让朕出征的人不是你?出征前借机撤换了朕的参军,由你顶替的人不是你?朕被围困,用血书请求援兵,拒不发兵眼睁睁看着这三千个人战死的人不是你?当年仗着那个女人还在的时候你敢承认,为何现在不敢了,是怕朕杀了你吗?”
他一字一句,几乎要把牙齿咬碎,眼神里又满是讽刺:“父皇许诺了你们什么,把朕弄死之后,就让那个傻子登基吗?”
“你知道?”江怀一怔,手中的长杆随着他一失神,直直地掉进了水中。
“朕为何不知?”萧凛冷笑了一声,“父皇不是很早就开始忌惮朕了吗?只可惜他扶持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算计,生了那么多孩子没一个有用。你还算有头脑,各为其主,朕原本不屑与你计较,但无论是谁的命令,那么多人的死最直接的还是因为你的不发兵!但凡你还有点良心,有点人性,你都不该用这么条鲜血用这么多条人命去争位。你说,朕该不该杀了你?”
他声音一提,那灌丛中的人瞬间便拉紧了弓弩,一支支黑羽箭簇,齐齐地对准了那船上的人,只要一声令下,便能将整条船都射成个窟窿。
“你不许下令!”柔嘉死死地挡住了舅舅,颤抖着肩膀哭着回头,“舅舅,他说的是真的吗?我不相信……你快点解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