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仔细地辨认了一会儿,放空的眼睛才渐渐回神,她微微垂下眼,埋在膝上轻轻喘了口气:“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
“要不要请太医再来看看?我瞧着那位徐太医倒是很和蔼,事无巨细,体贴的很呢。”染秋低声地询问着她。
徐太医,柔嘉隐约记得这个名字。
一提起来,她又忍不住想起了那晚的事情,她后怕地摇了摇头:“不要,我不要看太医。”
“好,不看不看。”染秋连忙应声,替她掖上了被角,她那绷得极紧的背才慢慢松了下来。
染秋以为她是在为和亲的事情忧心,犹豫了半晌,还是不敢把这几日的西戎的那个王子多次进宫的事情告诉她。
如果注定无法改变,还是不要让她再徒增烦恼了。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柔嘉的气色刚刚好了些,六皇子却不知何故,全身起了红疹。
“天花,一定是天花!”
不知是谁先喊起来的,这消息一传出,便吓的阖宫上下都震惊不已。
这个年纪得了天花的孩子,十有八九是要夭折了,前头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就是死在了六岁的时候。
如今六皇子又到了这个槛,他身上一出现红疹,当年的老宫人们面色骤变,立即笃定地喊道。
消息传到柔嘉耳朵里,她本就瘦了一圈的身材更是有些承受不住。
“不可能,桓哥儿还这么小……”柔嘉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要亲自去看一看。
桓哥儿虽是六岁,但因着常年患病和心智懵懂的缘故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小上许多。
他又不会说话,得了病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要不是忽然烧起来了,众人到现在可能还没发现。
帘子一掀开,他身上果然满是红疹,脸颊亦是烧的通红,整个人满头是汗,格外不舒服。
他痒的实在受不了,哭着闹着,一翻身,身上的疹子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露出来,触目惊心。
柔嘉心疼地眼泪直掉,她伸手想去摸一摸桓哥儿,但尚医局派来的嬷嬷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不许她碰。
“公主,这天花可是会传染的,您还是离远一点吧……”她看似好心地说道,一侧身,将柔嘉半推了出去。
柔嘉原本正在伤心,但毕竟在宫里生活了这么久,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尚医局嬷嬷过分的推拒,心头微微一凛,不着意地将那拦着她的手臂拿开,俯着身认真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她仔细瞧了瞧,才发觉虽然都是红疹,但桓哥儿身上的疹子分明和她小时候得过的痘疮一样。
她有些惊喜喊道:“嬷嬷,不是天花,桓哥儿得的只是痘疮。”
比起天花那无药可医的病来,这痘疮顶多是吃几副药,忌着口,好好照顾几日便没有大事了。
然而原本慈善的嬷嬷一听,却是微笑着推了她出去:“公主,您年纪小不知道,奴婢们都是亲眼照顾过三皇子四皇子的,天花是什么样,痘疮是什么样,没人比我们更清楚了。奴婢知道您关心六皇子,但是生病这种事可不敢乱说,万一误了诊,拿错了药可就麻烦了,您也不想亲手害了您弟弟的命吧!”
残害皇嗣是大罪,即便她贵为公主,也免不了责。
染秋看着公主消瘦的身形和苍白的脸色也疑心她是大病初愈,精神不济,帮着劝了一句:“公主,您还是先出去吧!”
可柔嘉却坚定她并没有看错。
她不顾阻拦,一把推开了那嬷嬷,直接进了帘子里,抱住了桓哥儿。
“公主,您小心一点!”染秋见到她这般举动,着急地想把她拉回来。
那老嬷嬷更是直接变了脸色,声音严厉地斥道:“公主,您还是出来吧,万一将这病气过给了别人,这宫里可就要大乱了。”
柔嘉低着头,捋上桓哥儿的手臂仔细看了一眼,确确实实是痘疮。
可这些嬷嬷为什么非要说是天花呢?
这两种病虽然像,但她们都是宫中的老嬷嬷了,难道连这点区别都看不出吗?
柔嘉不相信。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故意要他们这么说。
能驱使尚医局的嬷嬷全部指鹿为马,空口说假话,柔嘉实在想不出第二个这么恨桓哥儿的人来。
太后,那位太后娘娘,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她已经逼得她要去和亲了还不够吗,桓哥儿还这么小,又毫无威胁之力,他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一阵阵血气往上翻滚,柔嘉攥紧了帕子,掌心已然掐出了血印。
她不信,这宫里没一个人会说实话。
她低着头摸了摸桓哥儿汗湿的额发,轻轻吻了一下,才转身掀开了帘:“我没看错,这的确是痘疮,嬷嬷若是不信,大可去叫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