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有几片大胆的雪片顺着那一丝窗户缝钻了进来,飘飘扬扬地坠落到他的肩上,仿佛轻轻倚靠在上面一样。
雪花脆弱的很,他抬起手拈起了一片,小小的花瓣慢慢化成了水,晶莹的一点落到他的指尖,轻轻地晃着,像极了她那晚卧在他怀中流下的眼泪。
他忽然想起来了,她未进宫前的本名是叫“雪浓”。
第一次见面时,他有些好奇地问过,她为什么会叫这个名。
她那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有些怯怯地抬起头,告诉他因为她生在一个大雪之夜,父亲一推门,外面的屋檐上、树梢上、庭院上堆满了浓郁的白雪,厚厚的几乎快坠下来,所以才给她取了这个名,希望她能像这丰年的大雪一样,永远纯净,丰裕。
雪浓,真是个好名字,她也的确长成了这幅样子。
皮肤像雪一样的白,性情像雪一样的纯净,名如其人,极为贴切。
他抬起头,远远地看向外面那个落满了雪的身影。
细弱,伶仃,几乎要和着漫天的大雪融为一体。
即便是跪着,她的背已经挺的很直,像雪花一样有棱角。
如今她真的长大了,只是这朵雪花也落到了他的掌中。
皇帝沉沉地看着,忽然收拢掌心,那一团误入的雪片瞬间便被融化成了水,湿淋淋地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
“叫她进来。”
他转过头,声音有一丝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哑意。
“是。”张德胜心头一跳,低着头出去。
大门终于为她打开,柔嘉那一瞬间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她的腿因为跪的太久已经有些僵硬,站起来时晃了一晃才稳住,每走一步身上的雪花便跟着簌簌地抖落,等她终于踏进大门的时候,只剩头顶的发丝上还沾着些潮湿的水汽了。
她一进去,张德胜很体贴地关上了门。
身后厚重地一声响,柔嘉知道自己没有回头的路了。
皇帝背对着她站在窗边,即便是听到了动静,依然神情冷峻地站着。
她曲着膝深深地跪拜下去:“臣妹参见皇兄。”
听见了声音,皇帝回过头,沉沉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但那目光却将她完全笼罩在眼底,一点一点扫过她全身上下,从她微湿的长睫到通红的指尖,最后落到了她紧绷的腰背上。
“你很害怕?”
他走下了台阶,垂着眼打量她。
只是他一靠近,明显感觉到她本就绷着的腰弓的更加厉害,整个人好像一头受了惊的小兽一般。
柔嘉摇了摇头:“没有。”
她一说话,鼻尖微微出了汗,整个人显得愈发可怜。
皇帝抿了抿唇,视线落到了她裹的严严实实的白狐裘披风上,淡淡地问了一句:“不热么?”
他只穿了一件玄色单衣,整个人精神勃勃。
事已至此,再裹着着披风又有什么意义呢,该看的不该看的他全都已经看过了,她在他面前早就没有任何遮蔽可言。
柔嘉慢慢抬起手,一点点解开了系带,手一松,那沉重的狐裘便坠了地,露出一身单衣。
她又瘦了,那腰几乎一手都掌的住。
原本饱满匀称的身材显得有些单薄,落在他高大的阴影里,更是有些纤细的过分了。
她这副模样,似乎显得他太过残忍。
虽然他原本就动机不纯。
皇帝错开了视线,让自己不要为了她一贯的伪装所打动,仍是沉沉地问她:“你所来为何事?”
所为何事?
为了什么事他不知道吗?
这些事不是他一直默许,是他一手促成的吗?
逼得她走投无路了,迫不得已送上了门。
柔嘉抿着唇,喉间有些干涩,但一丝怨气也没让自己露出来,只是平静地恳求他:“臣妹今日来是想求皇兄不要让臣妹去和亲,还有桓哥儿,他并不是天花……求皇兄让他留在臣妹身边。”
她说完,朝着他深深地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