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秋平日里大大咧咧,口风倒是颇紧,绝口不提昨晚去了慎刑司的事,囫囵了一番只说:“没什么事儿,大约因着贵妃的忌日有些伤心。”
忍冬点了点头,似是也有些怀念的样子。
“得了,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染秋挥挥手便让她往内务府去,临了又支了两句:“不必太客气,本就是咱们该得的,给了好处也就罢了,万一那些阉人还不认账,你就告诉他们小心咱们捅到御前去,毕竟是入了玉牒的正经公主,料那些人也不敢吃相太难看!”
忍冬清脆地嗳了一声,便扭着腰出门去。
不过这会儿倒是有一点不一样,她却是朝东拐去了。
染秋想了想,这内务府可不就是在东边吗?
于是只是暗自摇头这小妮子大清早的怕是还没睡醒,先前竟是走错了方向,若不是被她喝了一声叫住,这样冷的天还不知道要多绕多少远路呢!
她不由得扑哧一声,趁着梳头的时候便把这事儿当做解闷的笑话讲给了柔嘉听。
话音刚落,原本恹恹的柔嘉却变了脸色,慢慢直起了背。
“可是力气使大了?”染秋放下了紫檀木梳,捋了捋一头柔顺的乌发。
柔嘉却顾不得头发:“你方才说,忍冬最开始是朝那个方向去了?”
“朝西去啊!那小蹄子,我瞧着她神色有些慌,怕是被昨晚上一吓睡得昏了头了。”
猗兰殿已是在西六宫的最西面了,再往外就是御花园了,御花园后头的就是尚仪局,教管着宫人的地方。
走错,她真的是走错吗?还是说原本要去的就不是内务府呢……
脑海中依稀回忆起昨晚上忍冬出格的言论,柔嘉当时心绪不宁不想与她计较,可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却隐隐有些不安。
还有这空的太快的妆奁,她从前不甚计较,但也不是毫无察觉。
如今一串起来,柔嘉脸色微微发白:“染秋,你到内务府走一趟,看看忍冬到底有没有去。”
染秋闻言也慢慢地回过了神,暗骂了一句,急匆匆地出了门。
左等右等,等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过了小半个时辰,染秋才哼哧地跑回来,大冬天的硬是出了一身的汗,刚进院子,大门一合,她就叫道:“主子,主子不好了,那小蹄子果然没去!不但今日没去,往常拿了那些钗啊环啊的说要去领炭例,其实都被她私吞了,她压根儿就没去过内务府,怪不得咱们的炭一月不如月!”
柔嘉明明已经预料到了,可亲耳听到还是忍不住有几分树倒猢狲散的伤感。
更何况这宫里的赏赐大多是有记档的死物件,万一落到了别人手里,指不准还会牵扯出什么私相授受的事情来。
先前之所以敢拿些不显眼的钗环送到内务府去,是因为那些人都是人精,多半会熔了重铸或者干脆弄到宫外去。但是忍冬私吞的这些东西,她着实有些担心,万一私下里转了几道手,落到侍卫外男的手里,怕是会惹得一身腥。
眼下太极殿这事儿还没查清,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这不是白给何宝善送口实么?
“也是我糊涂了,上次我看见她和尚仪局的嬷嬷悄悄说着话的时候就该直接报给您的,谁能想到她会这么过分,竟是偷了殿里的东西去攀关系!主子别担心,奴婢这就去尚仪局将那白眼狼给揪回来!”染秋忿忿地说。
柔嘉听明白了,却摇摇头叫住了她:“别去。这种事除非当场抓住,否则她不会认的,再说万一提前惊动了尚仪局那边,东西被转手的更快,反倒找不回来了。且再等等,等下一次她出去时我们悄悄跟着,到时候当场抓住一切便好办了。”
“还是主子想的周到。”染秋也是一时上头,这会儿认真想一想确实这个理儿。
不多时,忍冬神色如常地回来了,一进门手中空空如也,口中却不住地抱怨着内务府的阉人们胃口越来越大了,仿佛刻意要说给谁听似的。
染秋佯装不知附和着骂了两句,柔嘉默默地听着,半晌,似是有些无奈地指了指妆奁,叫她晚些时候再去跑一趟。
忍冬不疑有他,含着笑从里面拿出一个顶好的玉坠,轻快地应了。
待到傍晚,暮色初合,宫门还未下钥的时候,忍冬拿了坠子说是要再跑一趟内务府。
染秋忙活着手中的活计,似是不在意地应了声,可待人一走,便立即报给了柔嘉一道跟上去。
一路跟到了御花园,穿过积雪的鹅卵石小道,远远地瞧见忍冬站在一颗松树下,旁边果然站着一个穿着石青宫装尚仪局嬷嬷。
柔嘉静静地看着,待看见忍冬掏出那坠子准备塞过去时才终于开了口:“忍冬,你在做什么?”
突然被叫住,忍冬吓了一跳,手一松坠子掉了地。
那石青的身影一听见声音倏地便转身跑了,忍冬一反应过来也想跑,却被染秋低喝了一声,牢牢地挡住了去路。
“主子……”忍冬缓缓地转过头,冷汗直流。
柔嘉捡起了那坠子,轻叹了一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我……”忍冬不知是羞还是怕,忽然不敢看她的眼,只是嗫嚅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