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扮小可怜——我若安然
时间:2022-02-11 08:02:50

  易小凉捕捉了两个字:“上册?灵犀掌秘籍竟还分了上下册?”
  那这劳什子功夫得练到哪辈子才是个头啊,说不定这功夫失传就不是因为秘籍丢了,纯粹就是因为太长了练着累得慌,看来「熟读本赋并一言以蔽之」这种题目着实有存在的必要啊。
  老先生点点头:“其实原本是一册的,只是觊觎这功夫的人太多,叶先秋为了防止秘籍失落便将秘籍从中分开成了两册,如此即便被人得了其中一部分也无法囫囵练成。”
  说到此处,老先生的思绪忽然从枕江,从灵犀门当中抽离了出来,恍惚又落到了一个雨天。
  恍惚记得那日的雨下得十分大,那茅屋有些漏雨,一声声敲打着铜盆,眼前躺着的产妇他曾经见过,只不过那时候她还是个没有剑高的小丫头,那日的雨催得急,产妇的声音被雨声盖得严严实实。
  “我寻到叶灵却是个偶然,那一年我去封安看诊,归来途中遇见一场大雨,便在一处茅屋躲雨,谁料茅屋的主人正是叶灵,那时,她已然快要临盆。
  我行医这许多年,那也是第一次替人接生,雨过天晴的时候,叶灵诞下了一个女儿。”
  原来叶灵有个孩子,易小凉有些迫不及待,便插了句话,问:“可知道那小婴儿叫什么名字?”
  “叶灵说她爹爹姓江,她便叫江初照,「江月何年初照人」。”
  原来江初照是叶灵与江沉云的女儿。
  像是一团麻线绞在一处,一剑劈开倒是清晰明了,可是拎出哪一个来,都不像是起先结的线头。
  为何叶先秋要将秘籍托付给一个没什么干系的医家?
  “为何叶灵窃了其中下册秘籍,叶门主还要将上册秘籍也送上?”
  这么想着,易小凉一时顺口问了出来,“您将秘籍交给叶灵的时候,她可曾说过些什么,可曾为自己辩解?”
  老先生摇摇头,道:“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哭了许久。后来我想,大约是因为像灵犀掌这种功夫,倘使不循序渐进的练,只恐会走火入魔,筋脉尽数断裂,暴血而亡,想来叶门主仍是顾惜她的性命罢。”
  老先生意味深长地瞧着易小凉,缓缓又道:“这便是我要同你说的话,「天下父母,无不是血肉之心。」天下父母,无不是血肉之心。
  易小凉行了个礼,道:“我懂您的意思了,我绝不将周蘅牵扯进来。”
  “不,你不懂。”老先生摇摇头,叹了口气又道,“你多留一日吧,我与你治伤,去吧,休息去吧。”
  易小凉弯腰作揖道了谢,然后退出房间。
  她走到周蘅身旁蹲下,道:“小公子,你这般情形像极了我在歌楼喝酒时听的故事里头那些小郎君,抛家舍业要同姑娘私奔,奈何逃不出多远去便被捉了回来,只得苦苦跪着,想求一个允准。”
  说到此处,她又努了努力,挤出一汪眼泪来,期期艾艾道:“小郎君,你这般为了奴家,奴家实在感动。”
  “你还能开得出顽笑。”周蘅抖掉一身鸡皮疙瘩,别开脸去,“祖父可为难你了吗?”
  “未曾。祖父是个心善的人,他答应了替我治伤。”易小凉见周蘅不瞧他,便又挪到周蘅眼前去蹲着,“你做什么不瞧我?”
  周蘅细细咂摸这易小凉方才话里的「祖父」,心底有些道不明的意味,似乎像夏日里沿着山间涌出的泉水,清冽甘甜不过如此。
  易小凉见他走神,拍了拍他的肩,道:“周蘅,你听见我方才的话了吗?”
  周蘅这才抬眼去看她,正对上她一双映着月色的眸子。
  “你方才说什么?”
  易小凉重复道:“我说,我已经知道江初照是谁了,等明日我再去趟饮月山庄,将旁人托我转交的东西给她,再将那张药方的利害同她讲一讲。”
  “是了,我竟险些忘了我为何要找江初照了。”周蘅仿佛不可置信般,又一次提醒自己,“我是为了一张使人有性命之忧的药方去寻江初照的,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易小凉托着腮,一脸惋惜:“这般年轻脑子就不好使了,早了点儿啊。”
  周蘅捏了捏衣角,斟酌了许久,缓缓道:“那你……”
  小公子终究是低头笑了笑,道:“那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易小凉便在常安堂逗留了一日,老先生的医术着实厉害,她已觉得身上大好,便在一旁石榴树下,拾了一支草叶,饶有兴趣地盯着一帮蚂蚁搬家。
  她托着腮思忖,叶青青却会使灵犀掌,所以说,她极有可能便是叶灵与江沉云的女儿江初照了。
  但,就凭着叶青青这练得并不怎么到家的灵犀掌,杀鸡恐怕都费劲,她是如何杀得了江沉云的?
  难不成是江沉云瞧见自己还有个女儿后幡然悔悟,一心求死?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世间的故事总是这么一折一折的,求财的守着敛来的钱财惶惶不可终日,终究死在一堆银钱上,求权的一身泥泞爬上顶峰,转瞬便摔得粉身碎骨,无情无爱的孤身走到路尽头,恍然发现心头的一点执念还是情爱,搁不下舍不掉,于是拼了命地奔着那一点熹微的光而去,搭上一切去弥补,想求一个心安。
  今日阳光十分热烈,周蘅着了一身雪青色的衣裳,整个人被照耀得微微发光,这颜色是易小凉惯常喜欢的,于是她不由得盯着多看了几眼。
  周蘅一言不发站在院子里拨弄药草,时而有风袭过,带着热气卷起他的衣角。
  他生得十分好看,原本眼下生痣不免会带出些明艳来,但他眉眼间的温柔却将之无声无息地润开了,他只是站在那处不动,便叫人觉得舒心。
  易小凉提溜了裙角踮着步子,一路猫过去,从草药架子后面伸出脑袋,想吓他一吓:“周蘅。”
  谁料周蘅半点没被吓到,放下手中药草,抬眼看她:“怎么了?”
  易小凉忽然来了兴致,打算与他算一算账,斜眼瞧他:“你是不是算计我了。”
  周蘅红了红脸,低了头,继续拨弄草药:“我……我是怕你不肯留下治伤,才让听溪带你过去,想着……”
  他却不肯再往下说了。
  “想着我瞧见你受罚的惨样子,便不忍心弃你而去了,是么?”
  易小凉捡了一根不知什么草药叶子,隔着架子挠了挠他的脸,笑道,“那你猜对了,我当真是十分心疼,你膝盖可还疼么?”
  周蘅从她手中抽出那叶子,放回药筐里头,摇头:“习惯了。”
  易小凉假意哭道:“你祖父好狠的心啊。”
  周蘅一本正经纠正道:“祖父是为了我好,他不想我被卷进江湖纷争。”他顿了顿,又道,“我父母便是死于一场江湖纷争。”
  “对不住,此番是我连累你,我……”易小凉听闻他有此过往不免心下怜惜,想了想,伸手摸了摸袖子,皱眉,伸手摸了摸发髻,又皱了皱眉,本想好好演一场相赠信物的戏码,可奈何如今身上穿的衣裳还是人家周蘅的,实在没什么信物可赠了。
  周蘅看出了她的意图,笑了笑,道:“你想给我些什么?”
  易小凉叹气:“我此时一穷二白,只得将我自己当谢礼了,你收也是不收?”
  周蘅敛了笑,脸上少见的没了表情:“阿笙是不是同谁都说这般话?”
  “我……我知道你不是这样随便的公子,是我顽笑过头了。”易小凉亦正了正色。
  “你……”周蘅有些气恼,我是这个意思吗?
  “我往后不跟你这般顽笑了,只捡正经的说。”易小凉努力寻了个正经的话头,“对了周蘅,你祖父医术这般高明,可有名号?”
  “祖父姓吴,号所谓先生,不过寻常也没几个人知道。”周蘅说完,知她会有什么疑问,耐心又道,“其实我是五岁时候被祖父收养的,那时已有了名字,祖父便未曾替我改名,还姓了周。”
  吴所谓……幸亏这个名号没多少人知道。要不然,这医馆怕是早晚得黄。
 
 
第13章 、不告而别
  她临走时什么也没说。
  此时听竹一头扎进院子:“公子,老太爷让你跟他出趟诊。”
  “知道了。”周蘅并不与易小凉计较,拍了拍衣袖上的草屑,回头道,“阿笙,外头有些晒,你回房间呆着吧。”
  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想不想吃蜜煎果子,回来路上我替你去买一些?”
  周蘅走后,易小凉环视了一下院子,自己也该走了。
  甫一出门,瞧见一辆马车停在拐角,墨色公子领着易丢丢,站在巷子里。
  她拔腿要跑。
  “易小凉,你再跑一步。”苏无回一字一句道,“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易小凉顿时两股战战,这个少年郎可真能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来,她转身,笑得十分真诚亲切:“小师兄,你如何来了?”
  “我如何来了?”苏无回走过来,“明知故问。”
  易小凉怨愤地盯了一眼易丢丢,怪到这个小兔崽子一直不见人影,原来又去告密去了,遂朝他道:“易丢丢,你此时来,给我收尸来了?”
  “小师姐,你这话说的……”易丢丢苦着脸道,“我也收不动啊。”
  易小凉瞪了他一眼。
  “伤得可重?”苏无回道。
  “小师兄我已好了十分啦。”易小凉努力蹦跶了几圈,“你看。”
  “好了?”苏无回一脸看好戏样子,“既然好得差不多了……那便跟我回去。”
  易小凉垂死挣扎道:“那我回去跟常安堂的小公子告个别。”
  苏无回转头,眉眼凌厉:“你想好了,是回去告别还是要你这双腿。”
  “自然是要腿。”易小凉笑得十分卑微,“那小师兄身上可带了银钱,我总得把诊金付了。”
  易小凉拿了东西交给听竹,转身走时听见听竹说:“姑娘没有什么话要留给我家公子的吗?”
  易小凉挥挥手道:“替我再道声谢。”
  马车驶出巷子,很快便淹没在了留水大街上,易小凉掀开车帘瞧了瞧天色,若此时往封安走,怕是不太妥当:“我们此时赶路,岂不是要夜宿荒郊野外了?”
  苏无回一旁靠着,闭目养神:“我们不回封安。”
  易小凉闻言回过头来:“那去哪里?”
  苏无回睁开眼睛:“步青谷。”
  易小凉凑上去仔细瞧着苏无回,不放心道:“为何去步青谷?你病了?”
  “你且盼我点好。”苏无回道,“是老夫人有东西托我转交莫谷主。”
  “那便好。”易小凉点点头,片刻,转向易丢丢:“你昨日去鸽亭的路上,可遇见过什么人?”
  易丢丢伏在窗上回过头来,想了想:“那日我拿了雪花刃便一路跑去鸽亭,谁知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个姑娘,她捡起雪花刃喊住我,问我去何处,我说不便相告,她便将雪花刃还与我,问我,可是封安涑河山庄的人。”
  “那姑娘可是一身白衣,长得十分好看?”
  易丢丢点头。
  易小凉十分不解,自言自语:“花易落认得雪花刃?”
  易丢丢双手一摊,道:“我也不知道啊。”
  易小凉道:“没问你,你个小兔崽子能知道什么。”
  “我这个大兔崽子……”苏无回缓缓道,“亦不知。”
  易小凉委屈,完了,你瞧瞧这人,这碴找得也忒不委婉了。
  留水大街上人声鼎沸,柳中灯朦胧映照,画舫上歌声忽远忽近。
  易小凉趴在一侧窗口,透过缝隙朝外头张望,明里看景,暗里打着她的鬼主意。
  正巧这时前头巷子里忽然扔出一个物件儿来,远远瞧着竟十分眼熟,紧接着又是一声浑厚的喊声:“有多远滚多远!”
  巷子里接着蹿出个人来,拾了先头那物件,亦喊了回去:“怎的如此粗鲁,你请我来卜卦,我卜出你家子息见迟,但明年定会喜得贵子,你不说谢我便罢了,竟还扔我东西!”
  “我爹都七十了,你给他卜出个儿子来!你要脸不要!”
  这不是那月上寒的鬼手画师林半仙儿还能是谁。
  易小凉心头一动,回头:“小师兄想不想算一卦?可以算……”
  “不想。”苏无回斩钉截铁,瞧也不瞧她。
  易小凉屈指托着下巴:“那易丢丢想问一卦,他想去问问姻缘。”
  易丢丢迷蒙中揉了揉眼眼:“我还小……”
  “趁早收了你那些鬼心思。”苏无回屈膝支着右臂,眯着眼瞧着易小凉。他本就是一双凤眼,如此一来眼中神色愈发凌厉。
  “好吧,是我想问卦,我想问姻缘。”易小凉抱膝诚恳道,“你不是奇怪我为何不在四海酒楼养伤,非要跑到常安堂吗,其实,其实……”
  她故作吞吐,“是我瞧上人家小公子了……我想算算我跟那小公子究竟有没有缘分,若是没缘分,我便努努力死了这条心,不然我回去也是要害相思病的,若他是个值得的也便罢了,若是再遭遇一回宋千帆……你瞧,贺槿儿如今也不好过……”
  苏无回叹了口气:“停车。”
  易小凉伸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撩开车帘十分雀跃地跳了下去,走到林辞昔面前,咳嗽了几声:“问卦。”
  林辞昔正抖着他那幡上的尘土,抬起头来:“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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