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扮小可怜——我若安然
时间:2022-02-11 08:02:50

  贺槿儿走到李执南面前:“师叔,我是贺槿儿,这些年,是我娘对不起你,我替她向你赔罪。”
  叶青青怒道:“赔罪?你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又能换回什么?”
  贺槿儿拿出她的佩剑饮月,不断往剑身灌内力,剑意铮鸣,片刻后再难承受强压碎裂一地,贺槿儿毫不迟疑地往一地碎片跪了下去。
  “你……”
  “哈哈哈……”叶犀忽然大笑不止,身手扯掉了头上的白簪花,像发了癔症一般将发丝扯得凌乱,待她笑够了,忽然抬起头来,眼里满是迷惘,她看见李执南后便欢快地跑了过来,拎着裙子地模样,像极了当年在灵犀门地时候。
  她跑到李执南面前,温声道:“师兄,你陪我去捡石子好不好。”
  这一句话,这透着撒娇的语气,竟像是一夕之间回到了二十年前。
  叶犀不再认得贺槿儿,不再记得灵犀掌,只记得师兄李执南,她好似疯了。
  “你带她走吧。”李执南终究是没有狠下心。
  涑河山庄前只剩了李执南与叶青青,还有宋沉舟。
  易小凉拿了那樟木盒子,与叶青青道:“这是江沉云的遗物,他让我交给江初照,可是既然江初照不在人世了,便给你吧。”
  叶青青接过盒子打开,看见里面躺了一封信,封上写了「江月亲启」。
  除此之外还搁了一卷厚厚的书笺,她先将这书笺展开,略扫了一眼,眼里神色波动。
  是灵犀掌的秘籍,但不是原本,是一份誊本。
  她神色淡定地将誊本重新卷起来,放回盒子里,然后将信展开,读给李执南听。
  “阿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离开灵犀门了吧。我有许多话,不知该如何同你说。”
  二十年前,挽阳,灵犀门。
  叶灵去寻江月,可江月的房门敞着,人却不知何处去了,她瞧着房里有些乱,便忍不住挽了袖子收拾了起来。
  架子上搭的几件衣裳已经洗得褪了色,明日该去替他买一件新的了。
  这柄剑是他的宝贝,剑柄上是她替他缠的布条,他练功没日没夜,手上血泡一茬又一茬。
  书反扣在桌上,想来是昨夜又熬夜了。
  叶灵将书拿起来,却见书中掉出一张信笺来。
  只能算得上是工整的字体,是江月的笔迹。
  “师姐救命之恩,江月未有一日相忘,当年若非师姐救我性命,带我回灵犀门,便不会有今日的江月,待找到灵犀掌秘籍,江月便拜别师姐。”
  叶灵指尖微颤,这一封信不是写给她的,那一年冰天雪地里救他性命的人是叶犀。
  叶灵回去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管是谁来寻她,也只能透过灯影烛光看见瘦削的身影。
  天光乍亮,江月神色恹恹地开门,瞧见叶灵不知何时已站在院中等他,他走过去,执了她的手郑重道:“师姐,我现在便去求师父,让他解了你与贺家的婚约。”
  叶灵叫住江月,将一个樟木雕卷云纹四方盒子递给他,脸上微微带笑,还泛着一夜未眠的憔悴:“阿月,这个给你,我在此处等你回来。”
  江月接过盒子转身便走。
  “阿月。”叶灵又跟了几步,“等我们成亲之日,你再打开它。”
  “好。”江月迈步出了院子。
  叶灵怔怔地瞧着江月的背影,眉间凄凄,阿月,你还会回来吗?
  “阿月,我仍然记得初你到山庄时的模样,怯怯生生,瞧着什么都害怕,不敢同人说话,只远远的站在一旁,甚至吃饭时候都等着旁人盛完了才去。”
  “你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瞧着我,指着一碗肉,问我「师姐,我可以吃这个吗」。
  后来,你终于学着慢慢与人亲近,竟会指着衣襟上的破洞与我说,「师姐,你可以帮我补一下吗」。”
  “整个灵犀门许多的弟子,你仿佛只与我亲近,我不知何时竟会觉得,丛生欣喜。”
  “阿月,这许多年只有你觉得针线比长剑更合适我,只有你觉得修习厨艺并非荒废武艺。
  你不觉得我荒唐,这对我来说已然够了。即便我终于发现,你做这一切只是因为灵犀掌。”
  叶青青顿了顿,跳过了后面那句“从前我总想着要给你些什么值当的东西,才不枉你给我的欣喜,既然你有自己想要的,幸而是我能给的,便一并给你罢了。”
  她接着读道“阿月,我晓得你不会真的会去求爹爹,也晓得爹爹不会答应。我只原谅你这一回,因为我们没有往后了,倘使江湖再见,也不必相认。因为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会后悔如此慷慨呢,你说是不是。”
  “阿月,愿你从此往后岁岁年年,既无烦忧又无我。”
  后来叶犀曾不止一次做同一个梦,梦里大雨滂沱,无边的夜色终日纠缠着她,雨声无休止钻进耳中,她挣扎醒来却发现又陷入另一层梦魇中,有一个背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困得严严实实,不能走脱。
  “师父,我是真心爱慕阿灵师姐。”江月跪于堂前,十五年里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我想护佑她一生无虞。”
  叶先秋并未当真,少年人的意气之言他不曾少听,六两真心如何能捧一生,他便道:“一则,你钟情阿灵,为何不早些来求,此时阿灵已与贺家定下了婚约才来,是何居心?二则,你钟情阿灵,当明白,贺小郎如何,你如何?”
  叶犀站在一旁,心里想,他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上阿姐呢,怎么可以呢。
  少年跪在堂前的一番肺腑陈情,终究只换来一身七十二道鞭痕,奄奄一息被扔到了灵犀门外荒地里,荒草覆面,夜雨凄冷。
  “姐姐。”叶犀找到叶灵时,她正坐在江月的房间,听着磅礴夜雨出神。
  “阿犀。”叶灵终于听见有人唤她,回过神来,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是阿月走了么?”
  叶犀思量再三,终于道:“我听说他去了问心室……好像,好像是冲着灵犀掌秘籍去的,爹爹大怒,将他打了七十二道见骨伤,送下山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叶灵哭了一日一夜,软糯柔弱的姑娘啊,心上却生出坚如利刃的荆棘,长长久久地扎进了血肉里,那第一枝荆棘,是倘使那一日她未曾与他做羹汤,第二枝荆棘,是倘使那一日她未曾与他浆衣裳。
  “江月!江月!”
  隐约雨声里传来一声声的呼喊,渺渺声远,雨滴打在江月眼帘上,浸润进眼里,他努力睁开眼睛,瞧见一柄伞撑在头顶。
  “江月,你还好吗?”叶犀拿出一块帕子替江月擦去脸上的雨水与泥渍,“我带你去治伤。”
  江月借着叶犀的力挣扎着坐了起来,“阿灵师姐还好吗?我只怕害苦了她……”
  “江月,阿姐,阿姐……”叶犀吞吞吐吐,言辞闪烁。
  江月的目光透过湿漉漉贴在脸颊上的碎发,如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师姐怎么了?她怎么了?”
  叶犀一咬牙,道:“阿姐不知从何处听说你被执了门规,没了性命,她一气之下跑到爹爹面前……自尽了……江月……江月!”
  江月只觉得雨声遥远,周遭如堕冰窟,似乎所有的雨水都顺着伤口流进了身体,变成冰棱,刺穿四肢百脉。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可周遭一片迷茫,也瞧不清楚是朝哪里走。
  “你不怕他知道真相吗?”贺知江忽然出现在叶犀身后,“这七十二道见骨伤,不是他师父给的,却是他最敬重的师姐,曾救下他性命的师姐给的。”
  “他活不久了。”叶犀声调极淡,晕散进雨幕中,轻不可闻。
  她看着江月的身影跌倒山崖下,忽然又想起江月前日写给她的那封信来。
  “阿犀师姐救命之恩,江月未有一日相忘,当年若非师姐救我性命,带我回灵犀门,便不会有今日的江月,待找到灵犀掌秘籍,江月便就此拜别师姐。
  阿犀师姐的嘱托,江月九死亦不会推辞,可这日日相处中,阿灵师姐皆以真心待我,江月已决心去求师父,即便拼上性命也要带阿灵师姐走,从此以后,万望阿犀师姐,得偿所想,珍重余年。江月字。”
  他怎么可以真的爱上阿姐呢,叶犀想,明明救他性命的人是她啊。
  阿姐甚至都不知晓花厅堂前那块被血染红了的青石,是江月曾为她磕过的几百个头。
  他连命都不要,就想带阿姐走。
  可是有什么用呢,阿姐永远都不知道。
 
 
第19章 、面具之下
  你想瞧一眼我长什么模样吗?
  涑河山庄众人葬了七师兄,易小凉拿着他往日绣下的帕子在墓前整整坐了一日。
  那帕子上的「凉」字还差最后几针,从来不碰针线的易小凉也拿起了绣花绷子歪歪扭扭将针脚补齐了,揣进了怀里。
  鸽亭送来阿奶的信:小凉,近日之事我已听说,小七之事你不必自苦,他亦不愿见你如此。
  阳昌之行略有所获,你太师伯的确去过阳昌,不过时隔多年,时移事易,已无法追寻去向,我暂不归家,你多听小回的话。
  半月后梧桐花谢尽,易小凉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苏无回终于抽了空要跟她算一算账,他手执家法立在院中,瞧着她无情地甩出两个字:“跪下。”
  月华流淌,星子铺天,是一个满月夜。
  易小凉在庭院中跪着,膝盖底下垫着蒲团,手边搁着扶手,面前摆着书案,案上放着干果子和点心,外加几本话本子,小火炉上温着茶水……
  一团雪人晃晃悠悠挪过来,杵在书案前,十分不见外地伸手捞了一把瓜子:“啧啧啧,你这是罚跪啊,还是赏月啊。”
  这一套行头皆是好心的师兄弟们给她置办的。
  易小凉假模假样地跪了一个时辰后,终于鉴赏完了案上的话本子,实在是百无聊赖了,索性坐在蒲团上跟宋沉舟扯闲篇儿。
  宋沉舟搁下话本子,道:“小凉,那日叶青青临下山前,你叫住她说了些什么?”
  易小凉用右手捶了捶酸疼的腿,想起来那时的对话。
  那日易小凉问叶青青:“江沉云可是死于你手?”
  叶青青冷脸笑了笑,道了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江沉云?江沉云早在一年前就死了。再说了,我连你都伤不重,如何能杀得了江沉云,若我有这本事,叶犀可还能活到今日?”
  易小凉呆了一瞬,怪不得这封江沉云一年前写下的拜门帖,如今才送来,想是落到了有心人手里做了钓她去饮月山庄的鱼饵。
  只是如今江沉云的死,仍旧是一个谜团。
  宋沉舟等了半天不听动静,催问道:“说了什么啊?”
  易小凉瞪了一眼宋沉舟:“不该凑的热闹别瞎凑。”
  宋沉舟缩了缩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脖子,越发的像是个雪人了。
  远远瞧见有人打廊上经过,易小凉大声喊道:“风轻,你去瞧一眼小师兄歇下了没,你就跟他说我身子孱弱,遭不住久跪,晕过去了。”
  流水无奈地看了易小凉一眼:“小师姐,我是流水。”
  宋沉舟好笑地瞧了眼易小凉:“小凉,你怎的年纪轻轻的眼神就不行了,连自家师妹都认不出来。”
  “你眼神才不行。”云淡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搁了一盘点心在案上,然后在宋沉舟惊诧的目送中悠悠走远了。
  宋沉舟还未缓过神来,又瞧见了结伴行过的风轻和行云,他摸了摸下巴,道:“小凉,你爹……是不是让她们半夜出来吓人用的?”
  易小凉盘腿坐着,托着腮道:“老纨绔说,这样打群架的时候拉出来一排站着,显得我涑河山庄十分有排面。”
  “这想法甚是清奇。”宋沉舟一噎,不过也暗暗佩服涑河山庄的易容功夫,竟丝毫瞧不出来区别,果然易溪亭平日净往这些五花八门的道儿上钻研了,关键是还钻研得颇有建树。
  他嗑完了手中瓜子又道:“你小师兄实在黑心,你这一身伤也不是为了旁人,还要你罚跪。”
  易小凉瞪了他一眼:“你再诋毁我小师兄,信不信我把你轰出去。”
  宋沉舟十分痛快地闭了嘴,磕了会瓜子,又暗搓搓开口:“你说贺槿儿也是惨,先是死了新郎官,又刚死了爹,连师兄也让她逼死了,往后饮月山庄只剩下她自己了,不知会是个什么光景。”
  易小凉未曾过脑子,顺口接了句:“若我没记错的话,贺槿儿的新郎官,是你二哥哥吧?”
  宋沉舟似被人敲了脑壳一般,脸色即刻颓了,眼睛里的泪就要涌出来。
  易小凉心呼一声哎呦我也是欠儿,他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我为何要提醒他。
  宋沉舟抱着膝盖蹲在一旁,垂着头,半晌,呜咽不清地说了句:“我就是在家待着难受,才出来找你的。”
  易小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宋沉舟忽然站起身来,十分庄重地与易小凉作了个揖,头都快要抵到脚脖子了,然后说:“小凉,谢谢你遣人将二哥哥送回去。”
  易小凉摆摆手:“别,不是我,这世上最恨你二哥哥的人才是我。”
  “我知道是你。”宋沉舟蹲不下,索性直接坐在地上,瞧着易小凉道,“是他对不起你,你还恨他吗?”
  “恨,为何不恨他。”易小凉捏了捏眉心,“我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名声全毁在他手里了。”
  “我替他补偿你吧。”宋沉舟一脸认真瞧着易小凉,瞧得她一哆嗦。
  易小凉嫌弃道:“你又在家造了什么孽被赶出来了?想跟我这儿蹭吃蹭喝?”
  宋沉舟嘿嘿一笑:“还是你了解我。”笑完又跟变脸似的犹犹豫豫道,“小凉,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易小凉眼一斜:“除了你跟我这儿蹭吃蹭喝半个多月,旁的都不算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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