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扮小可怜——我若安然
时间:2022-02-11 08:02:50

  回头瞧见牙白衫子的少年郎此时蹲在一处售卖鸟雀金鱼的铺子门前,正聚精会神地瞧着地上摆的石雕鱼盆,她又唤了一声「沈辞」,只见他闻声转过头来与她递了个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和满目无暇的喜爱。
  这一幅画面,她眼熟,十分眼熟。易小凉折回去与他并排蹲着,看了一眼石雕鱼盆,问道:“你喜欢啊?”
  沈辞点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易小凉掏出雪花刃来抵到沈辞脖子上,冷言冷语:“你真喜欢?”
  沈辞没怎么样,倒吓坏了店主,连连道:“小娘子做什么,你家小郎君不过想买条小鱼罢了,这,这总罪不至死啊……”
  沈辞立时便扮起了委屈,不顾脖子上的雪花刃,扯了扯易小凉的袖子:“只买一条也不成吗?”
  “好,给你买!”易小凉等不及要剐了他,咬着牙收了雪花刃,扔出一块碎银子,指着一旁道,“这个王八蛋我要了。”
  店主看着一旁的龟卵,不知所措。
 
 
第21章 、个中缘由
  阿笙,现在肯听我解释了吗?
  店主没卖她王八蛋,卖了她一只小龟。
  “沈辞?你不是叫周蘅吗?”易小凉一手拎着小龟,一手拎着沈辞。
  二人拉扯着,准确地说,是沈辞被易小凉扯着来到一处无人的院墙边,易小凉又用雪花刃抵住沈辞脖颈,毫不迟疑地扯下了他的面具。
  果不其然,是周蘅那张脸。
  “阿笙,你才不是个见色起意的人,你又骗我。”周蘅垂眼看着易小凉。
  易小凉想起那夜把持不住的话来,狠狠剜了周蘅一眼:“你可对你自己太有自信了吧!少跟我来这套!什么叫我骗你,明明是你耍得我团团转。
  你织了那么个密不透风的网,哄我进去,如今还好意思来封安?就不怕我一刀一刀剐了你!”
  易小凉伸手一推,谁料周蘅这么不经推,一下子被推到了墙上。
  周蘅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在忍受什么:“你总是骗我,说心疼我是骗我,说过的话也不记得,我买了果子回去,结果只见到你打发我的银子,你根本不稀罕我做的事。”
  这一通饱含委屈的指责,竟让易小凉愣了愣,仿佛一柄利刃缠在了麻线堆里,浑身解数无处施展:“你,你别婆婆妈妈的,能不能痛痛快快打一架。”
  周蘅竟有些自暴自弃一般:“不打,你剐了我算了。”
  易小凉拿雪花刃比划了比划,周蘅不但不躲,还往前挪了挪。
  易小凉正要说什么,抬眼瞧见周蘅方才靠的墙上染了丝血迹:“受伤了?”
  “没有。”周蘅摇头。
  易小凉冷笑:“你嘴里有没有句真话?”
  “是受伤了。”周蘅连忙指了指肩膀,不等她问,直接道出原委,“去饮月山庄地牢里救李执南的时候被刺了一剑,方才应该是伤口裂开了。”
  这教易小凉下不去手了,她冷静下来想了想,周蘅虽然骗了她,可他给的线索是真的,也的确救了她许多次,贺知江之死的栽赃已然证明是叶青青做的,倒也怪不到周蘅头上去。况且,还是他带来李执南解了围。
  周蘅见她神色软了下来,才道:“阿笙,现在肯听我解释了吗?”
  易小凉没松口,但眼神写满了「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月上寒那次的确是我假扮了林辞昔,但真正的林辞昔并没有见过江沉云,所以那日你若问的是他,是寻不到什么线索的。我本想直接告诉你,可怕你不信,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你若不是心中有鬼,为什么怕我不信?”
  “因为我跟归云教有往来。”周蘅难掩失落神色,“名声并不太好。”
  “你果真是周有离?”
  周蘅垂着的眼睛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他摇摇头:“不是,我只是个大夫,时常去归云山采药,一来二去便同归云教的人熟识了,也常为归云教的人看诊。我的功夫也不过只够自保,若我是周有离,又怎么会差点陷在饮月山庄。”
  这倒不假,饮月山庄的人怎么会是周有离的对手。易小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日在饮月山庄,你走了之后我被剑阵困了许久,恰巧花易落也来凑热闹,我便拜托她去寻一寻你。”周蘅说完,抬起眼睛瞧着易小凉,眼神里堆满恳切。
  “那常安堂的事呢?”易小凉终于收了雪花刃,“你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混进常安堂?”
  “此事其实跟阿笙的事没甚么干系……”周蘅有些许为难,“这件事牵扯到我祖父,祖父曾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后来只能隐姓埋名,其中缘由,有些不大好说。”
  “那算了。”易小凉扯过周蘅的手,将小龟塞到他手里,“拿好你的王八蛋。”
  易小凉走了几步,见人没跟上来,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来涑河山庄换药!”
  周蘅眉峰终于舒展,嘴角落了个笑,紧走几步跟了上去,他走在易小凉影子里,低头看着手里的小龟道:“这是你送我的第二只小龟了。”
  “嗯。”易小凉故作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你那未谋面的小娘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周蘅点了点龟壳,“可怜你只能叫王八蛋了。”
  易小凉闻言嘴角一扯,这是点她呢,她忘了,这人记仇。
  很快便到了涑河山庄,易小凉领着周蘅来到一处房间,推开门:“这是我阿奶的药房,需要什么药,你自个儿挑一挑吧。”
  房间里摆满了瓶瓶罐罐,周蘅很快便挑了一瓶刀伤药,递给易小凉:“这个。”
  易小凉看了看药,又看了看周蘅,他的伤在后肩上,确实需要人帮忙才行。
  她十分自觉没叫旁人帮忙,接过药,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周蘅没有看上去那么瘦削,平日一身雪青衫子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此时除了衣衫,瞧着缚头熊都不在话下。这衣裳真骗人,易小凉心道。
  那剑伤挺骇人,伤处好像反复崩开,如今形容叫人看了都觉得疼。
  隔了院子的梧桐树上,五师兄伸着脖子,啧啧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衣裳又指了指腰:“上个药需要这,这样吗?”
  “可你不觉得这样……”一旁站着的九师兄在五师兄左边肩膀上画了半个圈,“只露一个肩膀头子,显得有些娇弱吗?”
  五师兄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好像有点道理。”
  “那人当真长得十分好看?”树底下六师兄急急问,不是他不想上树,实在是树上站不开了。
  “还成吧,比着我还是差一点男子气概。”五师兄认真道,说罢还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肩膀,嗯,浑厚壮实。
  众位师兄佯装练功,实则全都注意着药房的动静,瞧着周蘅出来,五师兄跳下来道:“完了完了,果然给人家治走了。小凉上药,堪比上刑。”
  易小凉收拾了桌子才出来,看见苏无回正走进院子来。易小凉本叉了腰站着,此时立刻站得规规矩矩的冲着苏无回招手:“小师兄!”
  苏无回随意应了声,并无多余眼风留给她,行至五步远处站定:“小凉,过来。”
  易小凉走到苏无回身边站定,忙道:“这位便是曾在枕江救过我的周蘅,他受了伤来山庄换药。”
  苏无回斜目过去,易小凉立时噤声不语。
  周蘅便自行道:“在下姓周名蘅,是阿笙的朋友,阿笙常与我提起她的小师兄,果然是端方清雅的少侠。”
  “谬赞了。”苏无回面无表情转向易小凉,“你不去煮茶招待周公子?”
  煮茶?什么时候的规矩?但看见苏无回的眼神,易小凉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苏无回咳了一声,开门见山问周蘅:“敢问公子年岁?”
  周蘅虽不明所以,仍旧答道:“二十有一。”
  “籍贯何处?”
  “枕江。”
  “所从何业?以何为生?”
  “与祖父四处行医。”
  “可有兄弟姐妹?”
  “兄弟三人,行三,并无姐妹。”周蘅一一答来,只觉得这位苏公子虽然年纪轻轻,却颇有常安堂附近孙阿姥的风范,“苏少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山庄里梧桐树荫下,易小凉正盯着行云煮茶,瞧见苏无回一个人回来便迎上去,朝着门外望了望,问:“周蘅呢,怎么没同小师兄一起来?”
  苏无回径直越过她,道:“他说还有旁的事要忙,便自行回去了。”忽然又停步,回头,“他没有来,你可觉得惆怅吗?”
  “没有啊。”易小凉未作他想,三两步跑回桌边,“那这茶小师兄喝罢。”
  苏无回走过去接过茶盏,似漫不经心想起:“我记得你上次在枕江卜卦问过姻缘,解得是你在情字上颇为曲折?”
  易小凉努力回想了片刻,像是胡诌过这么一句来着,便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卦卜得甚灵。”苏无回端着雨过天晴色的六方杯,轻抿了一口茶,遥遥瞧着远处的青瓦白墙,“你须得好好记着了。”
  易小凉正转着茶杯瞧树影呢,抬头回了一句:“你上回不是说不可尽信吗?”
  “我说过吗?”苏无回皱眉。
  “没……有……吗?”易小凉不禁自我怀疑起来。
  “记性这般差,平日里叫你多背些书用一用你这脑子,你偏不肯,你看,好好一个脑子终究是教你给闲置坏了。”苏无回颇为心疼地扫了易小凉一眼。
  “少庄主!”此时只见流水神色匆忙地跑上前来,手里握着一张字条,还有一枚绯色雪花刃,“少庄主,方才有人送来了这枚绯花,连同这张字条钉在庄门前的树上。”
  易小凉接过来问道:“可看见是什么人了?”
  流水摇头:“那人身手很好,扔下东西便不见了踪影,我追了并未追上,未能看清面目。”
  苏无回搁下茶杯,脊背慢慢绷直,沉声问易小凉:“这是你的绯花?”
  易小凉摇摇头:“是轻寒的,我的并未送过人。”
  这绯色雪花刃,不是可以轻易送人的物件儿。
  那年秋日里,秦素生下易小凉与易轻寒,易溪亭欢喜的不得了,竟连着翻了三天的书只为了取两个一听便不凡的名儿,因着生在秋日里,便取了「小凉」与「轻寒」,也算是他毕生文学造诣之巅峰了。
  说起来,易小凉还曾因着这名儿怀疑过她与易轻寒都是外头捡来的,觉得定然是老纨绔捡到他俩的时候襁褓中就留好了名字,毕竟他是个能给自己捐个「易纨绔」的名头,起出「易丢丢」这种小名儿的人。于是她真去问了,不负所望得了一顿臭骂。
  老纨绔骂完,问她,可知道错了?
  易小凉答,知错,我不该怀疑你不是我亲爹。
  易纨绔说,不是,我骂你跟亲不亲爹没甚么干系,纯粹是因为你质疑我的文学造诣。
  易小凉,你真的是我亲爹。
  她与轻寒周岁时候,老纨绔得了一枚艳若鸡冠的红玉,通透细腻,灵活生动,是块极少见的稀罕物,他便用这红玉做成了两枚绯色雪花,给他俩娃一人一枚以做信物,说若是日后行走江湖欠下什么风流债来,或是偿不了的人情,便将这绯花送出去许人家一个承诺,凡涑河山庄力所能及无可不允。
  易小凉一直没将这绯花送出去,因为她觉得没什么人情值当她拼上整个涑河山庄来偿还。
  “那字条上写了什么?”苏无回神色关切问道。
  易小凉将字条递给苏无回,只见上面写了句没头没尾的「速到临原葛家庄一叙」,他反复瞧了字条,确定没有旁的蛛丝马迹后才道:“此事多有蹊跷,若是轻寒送出了绯花,那受了这绯花之人尽可光明正大上门来,为何神出鬼没地送张字条过来。”
  “小师兄,你说会不会是轻寒出事了?”易小凉心中咯噔一声。
  易轻寒是个闲散的性子,幼时最爱的便是练功之余捧着一本游记读,简直到了爱不释手如痴如醉的地步,长大后更是迫不及待地要亲眼去瞧一瞧那些从前在书中看的瑰丽奇景,山川河流,若说易小凉的人生定位是「吊儿郎当,花里胡哨」,那易轻寒的终生箴言便是「历山河,踏长风,揽星辰」,一年里也没有几日是在山庄安稳待着的。
  苏无回将字条搁下,想了想,眼神仍落在字条上,言辞笃定:“轻寒行事向来有分寸,且他的功夫你是知道的,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易小凉点点头,右手食指敲打着桌面,左手捏着绯花,心思百转。
  苏无回又道:“如果你实在不放心,便去葛家庄走一趟吧。”
  流水望着易小凉的碧色衣角消失在游廊尽头,咬着的唇终于松开,满眼忧虑看着苏无回:“苏师兄,小凉她一个人出远门可以吗?如今她……功夫不比从前……”
  苏无回站起身来:“不让她亲自去一趟,她总也会想法子溜出去的,上次江沉云一事不就如此?无妨,我会找人跟着她。”
  易小凉推开易轻寒房门,掐指数来,此番轻寒已出门尽半年了,跟老纨绔一样都是不着家的,他自能执剑起,便时常一人外出游历,这些年已去过许多地方,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每每回来,眉眼皆十分灿烂,甚是潇洒。
  她径直走向书架后头,轻车熟路开了墙上一处暗格。
  扒在门边的两个脑袋相视一眼,易丢丢先道:“好啊小师姐,你连轻寒师兄的私房钱都不放过。”
  易小凉头也不回,扒拉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揣进怀里:“你师兄自小得了什么新奇好玩意儿或者香糖果子话本子都只往这一处藏,十几年了也不换地方。”
  她走出房间,站定,“我与他的机关术都是老纨绔教的,你觉得他是为什么不换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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