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的眼神一暗，吼道：“你我都是怪物，何必如此假仁假义，竟然还想着放过他们吗？”
徐令容动作微顿，段重则是什么都没有说，拉着她往外走去。
路过张凤海的时候，段重只递给了他一个眼神，张凤海识趣的离开。
储誉生站在门外看着两人，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眼看着两人就要离开，老阁主佝偻着腰，拿起旁边的拐杖，重重的杵在地上，说道：“站住！”
段重并没有打算站住，但是徐令容却顿住了脚步，并且松开了他的手。
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众人，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向老阁主，她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你……你当真是灭了天机阁的妖女？”老阁主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这些年你杀了这么多人，你……”
你当真是我小婉的女儿吗？
徐令容当着众人的面，点了一下头，是她做的就是她做的，她不会掩盖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腥。
“你真是万恶不赦！”
“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下地狱！”
“都闭嘴！”段重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忽然提高音量，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你们一个个说她杀了人，可都调查过她杀的是那些人吗？”
“你们又知道她在诅咒发作之前都会提前安排吗？”
“她会让手底下的人清空所有靠近她的人，就连最得力的手下也只能远远的望着。就为了不牵扯无辜，这些你们都知道吗！”
一番话当头一棒，众人一愣。
段重的目光一寸一寸划过他们的脸庞。
有人开始虚心的低下头，确实，这些他们都没有调查过。
“可是她杀了我弟弟！”田虎从人群中走出来，眼神阴霾，“就是这个疯女人杀了我弟弟。”
段重眯起眼睛看他：“据我所知，你弟弟是接了任务专门前去追杀她。武功不到家被人反杀，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强词夺理！”田虎气急了，“杀了人就要遭报应，今天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必死无疑。”
“江湖不是最崇尚自由，万事皆有理论，你这样枉自定下罪责，和你们所讨厌的自私官府有什么区别？”段重眯起眼睛。
田虎：“江湖自有江湖规矩，杀了人就该一命抵一命！”
“江湖规矩？”段重顿了一下，眼神冷冽，“我只记得一条——”
“拳头硬者为胜。正如令容姑娘所说的，论单打独斗在座的各位无一是她对手。”
“你……”田虎说不出话来。
段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高处的老阁主：“今日事发突然，我们本意并非要来宴席闹事，若是不想大开杀戒，就请贵阁放我们离去。”
老阁主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场中的气氛一下子古怪起来，先前掀起来的气焰消磨了不少，一冷静下来，众人只觉得冷汗森然，他们从没有细想过为什么要追杀妖女。
就只是因为她杀了几个追杀她的人吗？先不说这些人是去追杀她，但就说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事情还算少吗？
大家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送了性命只怪技不如人。
可是到妖女这里怎么就变了，难道是因为天机阁？
可是她在灭了天机阁也是有原因的，毕竟被下了天机诅咒。算是他们自己的因果报应。
他们何必逞这个英雄，既不是劫富救贫也不是英雄救美。
所以……最开始是谁疯狂地说要杀了妖女为民除害的？
而且这“害”还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哈哈哈哈……”妖女见这些人冷静下来，忽然狂笑起来，“好妹妹啊，你要是放过这些人，你一定会后悔的，你难道忘了你的义父是怎么死的吗？”
徐令容蓦然抬起头，转过身来。
“哦，已经过去三年了，你似乎是想不起来了呢。要不要姐姐帮帮你呢？”
徐令容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眸色从鲜红色转成暗红色。
“想当初，徐家兄弟，一个徐从泽，当了风雨阁的少阁主，一个徐玉清，风雨剑法大成，打遍天下无敌手。而你——”
“五岁的时候，风雨剑法就已经炉火纯青，十岁就能在义父徐玉清手下走过十招。”
“徐玉清是当初风雨阁老阁主捡来的孩子，你父母去皇城时将你托付给他，并认他做义父，我说的没错吧。”
“风雨阁大小姐！”
轰，又是一道惊雷炸在人群中。
众人看看徐令容又看看妖女，简直难以置信，风雨阁的人当年不是全死了吗？怎么大小姐还在，而且还中了天机诅咒！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雨阁的大小姐还活着？不是全部都死在那场大火中了吗？”
“如果这是真的，天机阁当年是做了什么？为什么大小姐会变成妖女，还只身一人灭了天机阁？”
当年的事情可以算作是秘辛，除了朝廷、风雨阁还有天机阁，他们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能够弄明白的就是，当年风雨阁被安上前太子党羽，一边被江湖人抵触，一边又被朝廷追杀。
而天机阁也只不过是卜出一卦，说前太子不是真命天子。
将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仿佛幕后有着一双大手在推着他们前进。
“妖女，你不要再妖言惑众，蛊惑我徐姐姐。”储岫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不管表姐是谁，她都是自己的表姐。
“哦，我倒是忘了，这位风雨阁的大小姐还是和轩雪阁关系匪浅呢。”
储岫微微一愣，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徐令容收在衣袖下的双手也紧紧握起来。
“老阁主。”妖女的目光缓缓转向高处，“一些陈年往事说出来应该没什么事吧。”
老阁主面色涨红，又狠狠的地拿着拐杖戳了几下地面。
段重微微眯起眼睛：“一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提起来有什么用？若是你想要天书，大可与我们一起离开。”
妖女转过头：“天书在你们手上？”
“离开这里我可以给你。”
“那可不行。”妖女盈盈一笑，“你身后那位可不会答应。”
段重还想要说什么，徐令容却是拉住了他，抓过身飞快地将萧宪柔的佩剑拔了出来，遥遥对着妖女。
“啧，你竟然还想要杀了我。我们可是一类人。”妖女难以置信，“你的敌人是他们，难道你真的忘记了你的义父是怎么死的了吗？”
徐令容没有忘，她也不敢忘记。
三年来义父的音容一直回荡在脑海中，但是这不是别人用来威胁自己的理由。
妖女冷笑：“我想大家都十分好奇，为何当年天机诅咒威慑江湖，我们却活了下来。”
有人伸长了脖子，等待这下文，确实这实在想不通。
但是徐令容并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长剑出鞘，一道剑光闪过，就已经栖身而至。
妖女堪堪避过命门，一截秀发被削断，无力的飘落在地上。
一招未过，下一招立刻起势，恍若一阵又一阵的风势，让人应接不暇。
出招之间，又恍如连绵不断的雨势，真气凝结成型，身处其中，全身都像是被雨点抽打，一道道剑光划破肌肤。
妖女面对众人时尚且从容，此刻表情却十分凝重，她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大家，她们虽然在天机诅咒下保全性命，但平日武力被削弱许多，只有咒发之际，武力才能达到巅峰。
这意味着，她并不是眼前人的对手。
风雨剑法并非浪得虚名。
众人均被这剑法惊艳到了，多年前徐玉清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江湖人无一不膜拜，只是风雨阁灭门后，这风雨剑法也成了禁忌。
无人敢提，更无人可练。
如今再次看到，无不感慨这江湖第一剑法名不虚传。
妖女额角的冷汗渐渐流下来，她擅长身法，但是却不擅长和人对抗，徐令容的剑法对她来说着实恐怖。
她忍不住看向门边的莫人……
第25章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之际，有人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他们上前又该帮助谁呢？帮助徐令容吗？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一串铃声，这铃声并不悦耳，反倒是十分喑哑，像是在铃铛里面塞进去了钝器。
与铃声同时传过来的还有一种香气。
正是最开始传进来的那种香气，比之前还要浓郁和甜腻。
众人都感受到不适。
徐令容逆流的血气此时更加汹涌，她的七窍都开始流血，对于外界的感知开始弱化，手中的剑像是染上了一层寒霜，妖女更加招架不住，一声尖叫，她的左肩被长剑刺穿。
鲜血彻底的刺激到徐令容，她最后仅存的一点意识也开始被鲜血掩盖。抽出长剑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杀光所有人，然后一把火烧掉，就像三年前那样，火光将黑暗和鲜血全部吞噬掉，所有人都下地狱。
“小姐！”
“徐令容！”
有人在叫她，但是她已经分不清是谁了。但是她能感受到一个身影，那个身影有着和她同样的剑法。
徐令容本能的和他交手。
萧宪柔和储岫站在旁边都快急坏了，看着徐令容和段重打起来，两人根本就插不进去脚。
四周的桌椅全部都破坏殆尽，其间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人，都在惨叫。
徐令容一出手几乎伤了一半的人，要不是有段重拦着，这一半的人都将是她的剑下亡魂。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徐令容忽然发狂，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更加让他们吃惊的是，一直站在徐令容身后就像块背景板的俊逸男人竟然也会风雨剑法，而且二人还不相上下！
事情发生的太快，众人甚至都不知道男人的身份，就被他出手救了下来。
储誉生在一旁一边疏散人群，一边护着老阁主，着人想将他送回房，但是老阁主却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段重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屋顶，一个转身露出一点破绽，徐令容手中的剑就划伤了他的手背，鲜血顿时染红了剑柄，但是他并没有在意，而是将她往外引。
引到门外，天边可见几个身影飞快踏着屋顶而来。
正是匆匆赶来的陈玥，这一路她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就为了早点赶回来。
在看见徐令容那一双红眼的时候，一颗心顿时沉下去，算算时间，发作的时间应该是昨日，可是今天为何发作了？
她的眼神顿时在人群中扫过，立刻盯住了角落了受伤的“妖女”。
陈玥刚一赶到，立刻挥手让人捉住失去战斗力的“妖女”。
然后抬头对着段重喊道：“将楼主引到无人之地，也远越好！”
段重点头答应，立刻收起长剑往外掠去。
徐令容感受到对方要逃，她顿时更加兴奋了，舔了一下嘴唇飞快地追了上去。
陈玥见楼主离开，招呼着人也跟了上去。
萧宪柔见大家都要走，毫不犹豫奔了过去。
储岫原本也想要跟过去，但是却被大哥拽住了胳膊，死命挣脱不了。
白茫茫的荒原外，段重踏冰而行，建筑城池被他遥遥扔在脑后。掐算距离之后，他猛地转过身接住横扫而来的剑气。
徐令容的表情淡淡的，但是从那勾起的嘴角可以见得她打得很过瘾，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的。
陈玥远远跟过来，喊道：“段公子，你与楼主一脉相承，用真气纾解她的戾气。”
从前她们不是没有试过这个办法，但是没有人修习过风雨剑法，所以她们的真气都被楼主霸道的弹了回来。
虽然不知段重为何会风雨剑法，但就现在而言是件好事。
段重听了她的话，在肢体接触时寻着机会将真气一点点渡到徐令容的身上，然后再缓慢的耐心的帮她疏解戾气。
只是这一次没有上次那么容易，徐令容身上的气血随时都有可能反弹，段重十分谨慎，心中也不免疑惑，明明上次就压制住了，为何这次会发作的这么厉害。
又是小半日过去，段重有些力不从心了，徐令容剑法凌厉，且没有半分手下留情的意思。
他能撑这么久一半是因为徐令容眼盲，略微限制了行动，还有一半是因为他也不想输。
从开始修习剑法开始，他就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打过架。因为教他的人曾经说过，手中的剑是用来保护人的，而不是逞凶斗狠。
日落时分，徐令容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疲惫，行动也缓慢下来，不出一会儿，她的体力就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来时有多么汹涌，去时就有多么迅速。
段重眼疾手快的接住徐令容软绵绵的身子，她的双眼中开始流淌出乌红的液体。
陈玥也立刻赶过来了，拿出帕子在她脸上擦拭。然后对着段重道：“我们得赶紧回蜀城。”
远处，萧宪柔驾着马车正在等候，由于剑气四处漫溢，冰面上全是恐怖的裂痕，马车根本就过不去，她就只能在远处等候。
段重将徐令容抱起来，点了点头，跟着陈玥一起回到马车。
萧宪柔奋力的挥舞着马鞭，马蹄在雪地上溅起一块块冰霜。
一行人就此消失在雪原。
也就在一行人离开不久，两人打斗的地方很快就有一行人赶来，看着那些狰狞的裂痕久久回不过神。
“这次回叁峡山，我来驾车吧。”陈玥在马车外对着萧宪柔道。
萧宪柔并没有将马绳递给她，而是目视前方：“我认识路。”
陈玥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戒备：“你怎么会……”
“以前小姐救过我的命，带我回了叁峡山。”萧宪柔言简意赅，并没有要接着说下去的意思。
陈玥也没有追问，眼神放软，和她并排坐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小姐也救过我的命。”
所以我的这条命一直是小姐的，这是陈玥暗含的意思，萧宪柔也听出来了，两人便这么沉默着并排坐着，眼看着广袤的雪原消失在后方，青山上的无限翠绿正迎接她们的回归。
马车里，段重将徐令容放在软榻上，看着她的睡颜，心中某处地方在塌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