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玥冷静下来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那小姐接下来怎么打算？算上之前就在风雨阁的那一份天书，如今我们手上就有三份了，还差翼虎门的那一份，小姐身上的天机诅咒就有的解了。只不过段重那一份放在哪儿了？”
“在他来时带的那柄残剑里。”
这剑确实是一开始就送到了徐令容的手上，自从放进剑匣之后段重就再也没有碰过，一直在徐令容的随行行囊里，由明月楼的人掌管着。
想到此处，徐令容又不由的皱起眉头，心里有一处莫名堵得慌。
直到陈玥叫了她好几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陈玥：“小姐想到了什么？”
徐令容眼神晃了一下，问道：“会解咒的人打听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手下打听到翼虎门曾经偷偷收留了一批天机阁的弟子。”陈玥回忆道，“当年天机阁虽然覆灭，但是行走江湖的几名弟子却是逃脱了。”
徐令容缓缓睁开眼，同样是被灭门，风雨阁的人全部死在了朝廷手中，天机阁却逃了出来。
“小姐，这些人暂时不能杀，还需要他们解咒。”陈玥知道徐令容心中怨恨，却不得不提醒。
“我知道了，天机阁已经付出它该有的教训，我不会赶尽杀绝。”
陈玥点头，“那小姐早点休息。”
“取我身上的血让那个假冒妖女清醒，问出她背后的人。”
陈玥摇头：“不用小姐放血，人我们已经弄醒了。”
徐令容点头，并没有多问什么，然后闭上了眼睛。
陈玥捡起地上的长剑，再次放到床边，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第二日，萧宪柔前来找徐令容，见段重并不在此处，问过之后才知道昨日发生的事情，顿时惊地张大了嘴巴。有些担忧段重目的不纯。
但是转念一想，段重曾经到过太守府，父亲和大哥肯定认出他来了，但是父亲和大哥却和她只字未提，若真是朝廷想要清缴江湖势力，那么父亲他们也该暗示点什么。
不过这也不能排除朝廷将会有所行动，毕竟她可是逃出来的。
萧宪柔越想越觉得不安，看见徐令容的时候，脸上的忧愁都快化成实质了。
“什么事情这么烦恼？”徐令容在床上伸懒腰，今日的精力倒是不错。
“勤王。”
徐令容的动作一顿，萧宪柔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接着道：“父亲他们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朝廷是什么打算……小姐？”
“啊，哦，没事。”徐令容甩甩脑袋，将脑海中一些莫须有的东西甩出去。
“先不说这些了，妖女审问的如何？”
萧宪柔神情一肃：“她愿意说了，只不过要小姐亲自过去。”
徐令容点头，披上外衫随她去见妖女。
明月楼的地牢就设在风雨阁的废墟中，四处是肉眼可见的建筑残骸，孤零零的支棱在野草中。
几名黑衣女子见她前来，为她打开了地牢的门。
寒冷的湿气带着糜烂腐朽的臭气迎面而来，徐令容面不改色的走进去。
通道弯弯绕绕的，一直往下通往坚固的地牢。
红衣女子衣衫破烂，四肢被铁链子拴着，在她的脚下鲜血如瀑，全部都是从她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上流出来的。
她抬起头看见了徐令容，顿时变得疯狂起来，脸上两条褐色的血迹更加狰狞。
“徐令容！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说说你背后之人，我就给你一个痛快。”徐令容望着她，挥手阻止了手下搬椅子过来，她想这一趟用不了多少时间。
女子犹豫了一下，萧宪柔顿时脾气上来了：“不是说好了吗，我带着小姐过来你就说的。”
徐令容拦了萧宪柔一下，望向她肯定道：“你有条件。”
女子眸色阴暗：“是。”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小姐谈条件！”萧宪柔吼道。
“你告诉我是谁，我可以帮你杀了他。”徐令容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态一边说道。
女子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徐令容想了想，又道：“我可以让你亲手杀了他。”
女子刷然抬起头来，“此话当真？”
若是说女子看向徐令容的眼神是怨恨的话，那么此刻她的眼神就是憎恶，想要生啖其肉的恶毒。
“只要你能让我亲手杀了他，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徐令容：“这就是你条件？”
“是。”
她完全可以提出让徐令容放了她的条件，但是她去却不想这样做，先不说她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就说那人的手段也足以让她生不如死。
“他杀了我弟弟，我就要他下去陪葬！”女子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血水。
徐令容神色微动。
女子接着道：“他们丧心病狂，拿我们做实验，就是想要培养出来听话又疯狂的妖女，然后帮他们一统江湖！”
萧宪柔一惊，转头看向徐令容。
徐令容皱着眉头，脸色难看。
女子：“他们在第一次见识到妖女可以只身一人灭掉天机阁的时候就萌发了这个念头，他们找到了逃窜了几名天机阁弟子，到处在村子里抓人，就为了再一次培养出一个妖女。”
“实在是恶心了！”萧宪柔忍不住道。
“还有比这更加恶心的呢。”女子冷笑，苍白着脸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随着一批又一批的人死掉，他们意识到到了自己忽略了什么，直到有一天，他们找上了我。”
“他们以为对于普通人来说承受不起天机诅咒，而我从小修习身法，成了他们的目标。”
“弟弟为了救我，也被下了天机诅咒，他的武艺比我高强，危机关头，他将我身上的诅咒全部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我活了下来，他死无全尸。”
砰，徐令容脚下的地面猛然炸开，她一时没有控制住，真气外溢。
女子冷笑着看着她：“说到这里你应该就知道是谁了吧。”
“翼虎门。”张凤海。
徐令容的眼神一下子就凌厉起来，浑身气息冷下来。
“他们抓了很多天机阁的弟子，有一些是被威胁，有一些是自愿的，他们还为翼虎门制出了控制诅咒的香粉。我永远逃不出他们的掌心。”
“诅咒下活下来的有多少？”徐令容的声音冷如寒霜。
“就我一个。”
能够下定决心救另外一人的并不多。女子垂下眼眸，她看到过太多的人，在得知对方可以救自己的时候就开始相互推攘，最后双双暴毙而亡。
徐令容闭了闭眼，转身走了出去，她的声音冷冷回荡在地牢里：“活到你可以亲手杀了他的那一天。”
萧宪柔听完这些话，自己怎么走出去的都不知道，阳光撒在身上，她却觉得遍体生寒。
如果说这个女子能活下来就因为弟弟，那么小姐呢？
死无全尸……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徐令容再次回到屋里，陈玥正在门口等她，见着她一身寒气的走进来，心中也是一惊。
“小姐……”
“是翼虎门。”
“嗯，手底下的人传信来说，魁首大比不日在翼虎门举行。”
徐令容缓缓抬起头，他们就这么等不及了吗？
“张凤海似乎威胁了轩雪阁老阁主。不过小姐放心，储岫他们暂时没事。”
“嗯。”
“小姐可是也要去参加魁首大比？”陈玥问道，其实她是希望小姐去参加的，只要她去参加，魁首必定是明月楼的，到时候收拾一个翼虎门不在话下，而且天书也手到擒来，只不过，小姐会同意吗？
魁首拥有着全江湖的支持，同时也意味着维护江湖的利益。
当年的风雨阁在朝廷和江湖之间周旋辗转这么多年，付出了多少心血，小姐难道就不会厌烦吗？
陈玥思虑良多，最后还是劝道：“小姐，整个明月楼都是小姐的，我们也都是以魁首势力来修习武术的，我们有那个实力。曾经我们都想过，要是小姐当上魁首，解开天机诅咒就是小菜一碟，所以还请小姐想想自己再做决定。”
徐令容定定地看着她。
这时候萧宪柔也走进来：“小姐，若是你不愿意被江湖世俗牵绊，解开天机诅咒之后，楼中事务不用小姐操心。”
你再也不用顾忌太多，而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徐令容抿唇，在陈玥和萧宪柔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这不仅仅是陈玥和萧宪柔所期待的，这也是义父期待的。徐令容默默的想着。
要是义父看到现在的自己，应该是十分的欣慰吧。
闯祸捣蛋的小姑娘，如今也可以完成他的遗愿了。
第28章
在距离叁峡山不远处的林子里，草丛茂密，几阵急促的风声，鸟兽皆做逃窜。
段重玉身林立，在他的四周站着十几道身影。
带头之人，一身黑色锦衣，袖口处绣着金丝繁纹，一双阴鸷的眼神盯上段重。
“勤王殿下，出来这么多时日了，不知有何进展？”
“不劳暗阁统领挂念。”
柏寒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是没资格关心，不过圣上却十分关心。”
段重抬头看着他。柏寒接着道：“前几日在雪城有人弹奏承运琴你为何不阻拦？”
“圣上盛怒，而且那女子还是弹得伏龙曲，简直好大的胆子！”
段重面色不改：“那又如何？”
“你竟然不杀了她！”柏寒的眼神一下子冷厉下来，“这是对皇威的蔑视！圣上是不会允许她存在的。”
“是皇兄下令让我杀了她吗？”段重反问。
柏寒眼神微转，圣上确实没有亲口说过要杀了那女子，只是发了好大的脾气，最后竟然也只是下令要杀了江湖魁首。
“帮圣上分忧是我们的分内职责。”柏寒道。
“那就是没有下令了。”段重沉声道。
柏寒一噎，脱口而出：“你不能因为她是徐令容就网开一面！”
段重缓缓转过头，直视着他的双眼，浑身的气势与在徐令容面前的温和不同，变得生人勿入的冷漠，冷声道：“柏寒你越界了。”
“我……我只是想要替圣上分忧。”柏寒有那么一瞬间是有些心虚的，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错，而且他这次来是为了盯着段重完成任务的，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手无实权的挂名王爷罢了。
“分忧？”段重忍不住笑了，“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暗阁统领，竟然还用得上分忧二字，就连当朝宰相都不敢轻言。”
柏寒额角留下一滴冷汗，确实是他疏忽了，当今圣上猜忌，这两个字确实不能乱用，但是……
“据我调查，轩雪阁只要老阁主在世，就不会让储誉生当上魁首，至于翼虎门，门主卧病在床，弟子修为参差不齐，就目前而言徐令容是最有可能当上魁首的，其身后的明月楼深不可测。”柏寒冷静道，他来时就做过调查了，徐令容这个女人不能留。
而段重在她身边这么久竟然都没有下手，这让他实在想不通。
“那她现在是魁首吗？”段重反问道。
“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现在能杀为何不杀！”
段重眼神刷然变得十分危险：“杀了一个徐令容，其后还会有无数个人能当上魁首。怎么，你想要一个个杀尽吗？”
柏寒冷下脸来：“怎么不可以，只要是对朝廷有威胁，我们都有义务替圣上解决掉！”
“荒谬，你觉得皇兄是想要杀掉当上魁首的人，还是杀掉魁首？”段重冷静道。
魁首人人都可以当，若是全部杀尽了，那么民意就到头了，当初皇兄登基就是为了“顺天意，遂民意。”段重不认为皇兄会做出如此错误的决定。
徐令容一首伏龙曲或许就是一次试探，皇兄盛怒却依旧克制的没有改变初衷，也正是说明了这一点——
他所忌惮的不是江湖势力，也不是某一个人，而是那个可以将江湖拧成一股的绳。
江湖势力遍布凉国，又喜欢劫富济贫，在民间拥有很高的声望，只要这些人各自为家，就不会给朝廷造成威胁，反倒是随着时间推移，只要朝廷给的诱惑多，他们也可以充兵，这对凉国不失为一件好事。别国再想要入侵就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所以不管谁当上魁首，杀魁首只是为了震慑。
柏寒愣了一下，他也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但还是硬着嘴说道：“这是圣上的意思，我们不能揣度。”
“刚刚还想要为君分忧，此时却不敢揣度。”段重忍不住轻嘲一声，“关于前面你说的，徐令容将会魁首我并不认同，比起徐令容，张凤海更加野心满满。”
柏寒脸色黑如锅底，被怼了也只能硬生生的吞下去，望着段重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张凤海此人就是野心太大了，反倒走不远。”
段重像是想起什么来，忽然道：“我发现一件事情。你似乎很想徐令容当上魁首。”
柏寒似是被说中心事，沉默了一会儿，忽的笑了：“难道不好吗？你们知己知彼，杀她不是易如反掌。”
段重皱起眉头来，再次打量起他来。
“不用看我，我这次可是站在你的角度来说的，你想想看，暗中帮助徐令容夺得魁首，你借着她父母的由头接近她，就可悄无声息地杀了她。”
“到时候江湖人找不到凶手，你又完成了圣上的任务，何乐而不为？”
段重神色凝重：“我不会这样做的。”
柏寒眼神再次阴鸷起来：“为什么！你不就是为了获得自由，逃离那个皇宫。错过这此机会，圣上可不会再给你谈条件的机会，到时候你就等着在冷宫孤独至死吧！”
“不会的。”段重沉下脸，转身就往外走去。
他能完成这次任务，他也一定不会杀了徐令容。一定有其他办法。
柏寒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忽然变得玩味起来：“冷宫可不是有梅花树的冷宫，那里只有有一个狭窄的柜子，充满黑暗腐朽的气息，有的人啊，只能无助的被人塞进那个柜子里，然后看着亲人长辈死在自己面前，为了活下去，只能卑微的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即使有一身的武力，却没有用处，只能任由黑暗吞噬着身体和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