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娴提起案桌上的茶壶,斟上一茶盏递给蒋若书,安慰她慢慢说。
“我母亲是自生我时落下的病根,这些年愈发严重了,怕是……”蒋若书脸上担忧满布,支支吾吾地唯恐说了不好的话犯忌讳。
“那沈家怕耽搁婚事,想让我和那沈公子尽快完婚。”
蒋若书口中的沈公子,周娴是知道的。
这沈公子乃鸿胪寺左少卿家的公子。
要从这门第上说,算是沈家高攀了,可两家定亲之时,宠冠一时的三皇子生母沈惠妃还在世,这沈家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再加上两家老夫人自幼便是手帕交。
于是这蒋若书与沈公子,自娘胎里便定了亲。
周娴问道:“你不愿与那沈公子成亲?”
蒋若书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倒也没有什么愿不愿的,嫁谁不是嫁呢?”
“只是母亲这身体不见好,我也无心这嫁娶之事。”
周娴从蒋若书的话里听到了无奈,可她也没有办法。
自己的婚事尚且不顺遂,又何来资格宽慰别人。只得劝她莫要自己吓自己,兴许蒋家伯母的病没有想的那么糟。
这世上,幸福的人大抵相似,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马车到了缘感寺门口前便不能再上前了。
周娴和蒋若书只得带好帷帽,下车步行向前。
许是好不容易得了地儿倾述,又或是街边那想要趁着人多赚些银两的小贩带来的烟火气,此时的蒋若书已不似之前那般难过了。
甚至还在周娴被一身着红衣,梳着两个羊角辫,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撞得步履稍有踉跄之时出言调侃。
“阿娴,你看这姑娘,像不像你小时候?”
周娴哪能不知她的意思。
遥想当年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娴悄悄放了厨房里买来准备做午膳的母鸡,正撵着满院子跑。
刚好就撞上了前来做客的蒋若书。
周家同蒋家上一辈有些渊源,周娴一个素未谋面的堂姑母,就嫁给了蒋家的一个庶子,算起来周娴应当叫蒋若书一声姑表姐。
彼时的她也像这个女孩一般,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扎着两个翘上天的羊角辫,脸上红扑扑的像是抹了粉。
看上去就像年画旁边的喜气娃娃一般。
“对不起啊两位好看姐姐,都怪我太莽撞,”小姑娘见闯了祸,赶紧好言认错,“两位姐姐这么漂亮,定是不会怪我的吧。”
周娴对这小姑娘没由来的感到亲昵,轻声问道:“你连我们面都没见着,怎的称我们好看姐姐?”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看着周娴,毫不胆怯地回:“四哥说了,认错的时候先叫人,是女子就叫好看姐姐,是男子就叫好看哥哥,这样对方就不好意思再训斥小九啦。”
蒋若书在旁“噗嗤”一声,话语里止不住的笑意:“这点倒真真是跟你一模一样。”
小姑娘歪着头,不知两位姐姐何意,可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正着急着去缘感寺,原地踱着步问周娴二人:“那好看姐姐原谅小九了吗?”
得了周娴的点头,小姑娘提起裙摆就往上走,还不忘回头说:“谢谢好看姐姐,小九有急事就先走了,下次再同两位姐姐好好赔罪!两位姐姐再见。”
周娴笑,这般肆意张扬的姑娘,定是得了家里万千宠爱长大的吧。
两人越过人山人海来到缘感寺正殿门口,找小沙弥帮忙为家中长辈点了祈福的长明灯,又捐了不少功德钱,这才进了殿,朝着正中央那佛像恭敬地跪下。
周娴手持供香,双目轻闭,在心里默念着:“佛祖在上,小女今有三愿,还请佛祖保佑。”
“一愿家中长辈身体康健。”
“二愿好友若书余生平安顺遂。”
“三愿…三愿信女,不要喜欢太子殿下。”
周娴不知喜欢为何物,但她知晓,那并全然是个好东西。
若是她同太子之间没有喜欢,那自然也就不会像家中爹爹娘亲一般整日争吵。
若是能像大伯和大伯娘那般就好了。
佛语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倘若能选择,周娴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同太子殿下相爱。
待两人上完香后,殿外的人群是只增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