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首先他那张脸就够招摇了吧?
黑衣男子接过茶杯抿了抿,发现那茶水早已凉了,又将茶杯放下了,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南屏忙道:“我在保护九皇子。”
黑衣男子讥诮道:“这就是你的保护方法?”
南屏讪讪道:“这,术业有专攻么……”说着又严肃道,“我担心孙一刀说不定没有走,在暗中埋伏。”
黑衣男子只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南屏从小在江湖混迹,最擅长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虽然之前与黑衣男子闹得颇为尴尬,不过此时双方身份明确了她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打了个哈哈道:“没想到哈,几日不见,我已经变成了你临时的同僚……”
黑衣男子忽然道:“为了银子?”
南屏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却立刻嘻嘻笑道:“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黑衣男子沉默地看着她,利刃般的视线落扫过她的面庞,似乎若有所思。
南屏脑中浮现了九皇子那冷冷清清的模样,说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那杭州知府如果真想找九皇子,怎么会那么恰好,在他出城的时候门岗这么松散?”
黑衣男子的黑眸闪过一道精锐的光,却很快掩饰了。
南屏又道:“还有你们九皇子,为什么要乔装在这镖局?既然要乔装,为什么不作一番打扮?比如说……好歹也打扮成你这样吧?可是他偏偏怪招摇的……”
“招摇?”黑衣男子微诧。
“可不是么?首先他那张脸就够招摇了吧?”
南屏想起了齐誉那张英俊淡漠的脸,“平日里吃饭非要给自己点一份独食,养尊处优得很……一出手就是住这么贵的上房,一出门就掏出一锭金子……让人感觉……”
“感觉什么?”
“感觉他好像也不是那么想隐藏——”南屏的话突然止住了。
黑衣男子眼中的幽光一闪而过,南屏顿觉失言,笑了笑道:“其实九皇子人还挺好的,不像看上去那么冷冰冰的。”
黑衣男子沉默地手握茶杯,以内力催热了茶水,方才缓缓喝了一口:“你们很熟?”
南屏摇了摇头。
“既然不熟,何来定论?”
南屏微微一笑:“你说的对,拿钱办事,我只需尽力保护好九皇子就是了。九皇子为人如何,不是我该关心的。”
黑衣男子喝茶的水微微一顿,并未答话。
南屏看了看自己的床,忽地问道:“呃……你今晚是要一直在这里守着吗?”
黑衣男子不置可否,南屏犹豫道:“虽然我们的目的都是保护九皇子的,不过我们终究是男女有别,这样似乎颇有不便哈。”
黑衣男子抬眼看着她:“我听说,殿下每日会付给你一两纹银。看来这银子……”
南屏立刻从床边走回了桌边,严肃地说道:“都是差事,说什么男女有别,我实在太狭隘了。”
黑衣人嘴角浮上了淡淡笑意,又立刻消失了。
南屏自然是完全没有留意到,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要面对这位油盐不进的黑衣人,实在是累得紧。
只是自己武功低微,此时又被与那九皇子捆绑在一起,是开溜也溜不了了。
哎,这漫漫长夜……
南屏上下打量了一番黑衣男子,又看了看漆黑一片的窗外,试探着说道,“前几日并未见到你出现,你来是因为今晚会有什么事发生么?”说到这里南屏脸色微变,问道,“难道那孙一刀今晚果真会来?”
黑衣男子并未答话,而是伸出手掌轻轻一推,将房内的那盏灯熄灭了,似乎在暗中警戒什么。
南屏见他的动作,忽然心中紧张了起来,那些刺客在杭州街头都敢贸然行凶,此时天高皇帝远的偏远村庄里,他们如果在今晚下手,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南屏向黑衣男子的身边靠近了些,低声道:“我有一个小主意想跟您商量下……”
黑暗中那黑衣男子的头似乎微微偏了偏,南屏又凑近了些,低声道:“既然……既然我们都是保护九皇子的,自然就不能再分彼此了,我保护你,你,也保护一下我。你觉得怎么样?”
黑衣男子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就凭你?”
南屏语噎:“你虽然武功高强,但总归只有一双眼睛,两只耳朵,我可以帮你观察敌情,防患于未然呀。而且我的占卜技术,也是极好的。”
黑衣男子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嘴角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是么?”
南屏知道自己上次将这黑衣男子是大大的得罪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这武功,如果没有黑衣男子的保护,说不定今晚就要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只好陪笑道:“上次把您留在小木屋,我也不是故意的,毕竟我武功微弱,您肯定会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吧?”
黑暗中的黑衣男子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
此时一阵寒风吹来,南屏不禁打了个寒颤,口中道:“今天怎么这么凉……”
黑衣男子的脸色却陡然一变,立刻一把揽住南屏往后闪去,南屏这才看到数支羽箭破空而至,带着凌厉的劲道扑落在地,刚才正是直冲二人的面门而来!
南屏靠在黑衣男子的身上一动不敢动,见他面色严肃地正隔着缝隙朝窗外看去,不禁跟着屏息,知道他自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可惜南屏功力不深,目力耳力皆不及他,自然不知道暗处发生了什么。只是未料到原来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似是过了许久,天地间似乎静谧到只听得见俩人的心跳声,不远处好像又传来树叶拂过的声音,黑衣男子低声道:“躲起来。”
说着身影已经翻过窗棂,循声而去。
南屏的目光连忙跟上,却见那黑色已融入了黑夜,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夜风习习,刚才之事好像只是一瞬间发生的,刚才放箭的人是谁?看起来不像只有一个人……不知今晚还会发生些什么?
南屏越想越混乱,在房中坐立不安,没过多久,忽听得「吱呀」一声,隔壁房间有人踱步而出,下了楼梯。
听这声音应该是齐誉?他深夜怎么出门了?万一那刺客找上来了怎么办?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倾泻在地上,斑驳的树影随着微风在地板上变幻着,仿佛在描画什么诡秘的图腾。
南屏睁大眼睛盯着地上的树影,只见一个黑影倏忽而过——有人跟了上去!
南屏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掩上门窗,悄然向同福客栈外走去。
——
不同于前几天的满城萧瑟,今夜却是月白风清,一派宁静景象。
可惜这样的夜晚偏偏就有人要大煞风景,南屏偷偷跟着从她窗前掠过的身影,只见那人一袭黑衣腾挪之间颇为矫健,一看功夫便在自己之上,一直不近不远地跟随在齐誉身后,看身形似乎是孙一刀。
那个跟齐誉形影不离的侍卫阿克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只余齐誉一人在街中缓步走着,倒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
南屏只道这九皇子自恃身份尊贵,也不管安危,一个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门,杭州已经被他闹得满城风雨,他要是今晚出了什么事,不说自己,这整个镖局说不定都要跟着陪葬!
南屏心中越想越是担忧,只好暗中尾随着。
齐誉一路行至客栈附近的湖边,便坐了下来。南屏越看越觉得古怪,又不敢贸然出现,只好悄然躲在阴影处观察。
此时忽然听得一阵埙声从湖边传了过来。埙音悠然,水光微微,南屏借着月华望去,齐誉手执陶埙在缓缓吹奏着,脸上一贯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他身穿平民装束,皇子威严尽数敛去,与之前在街上见到的神模样大是不同。
又见他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身体颤抖着,似乎想竭力压制,却咳得越发厉害,身子弯了下去。
看来这九皇子的身子确实弱啊……
南屏焦虑地左右打量,那个黑衣男子和阿克到底哪儿去了?
怎么关键时刻反而都不见了?难道都被其他刺客引开了么?
此时对面的黑衣男子已经悄悄从怀中摸索出一个暗镖,南屏敏锐地瞥见了他手上那道狰狞的刀疤,那人果然就是孙一刀!
之前在杭州的巷子里,南屏就曾见过他使用暗镖,此时眼看他就要向齐誉掷出——
“喂!你在这干嘛?”
南屏急中生智,从阴影中走出对着齐誉喊道。暗镖立刻被收了回去,一道身影快速闪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惊起了几只熟睡的飞鸟。
齐誉低喝道,“阿克!”躲在暗处的一人得令瞬间发足便跟了上去。
南屏心中大感宽慰,阿克来得还真是及时!
齐誉此时已止住咳嗽,这才往南屏的方向看来,似是对她的突然出现很是不满,掀起眼帘沉着脸看了她一眼便别过了头去。
南屏不暇多想,只是警惕地察看着周围,并未留意到齐誉的神情,确认跟踪的人已走远后,才安心地缓步走了过去,蹲在他身边悄声道:“他已经走了,应该暂时不会回来。你赶紧回客栈吧。”
南屏秀气的脸上仍带着几丝年少的稚嫩,却又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老成,“那人应该是孙一刀,说不定后面还有人。”
此时靠得近了,南屏才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竟是莫名地熟悉,当下不禁抬起脸来看向齐誉。
第28章 ——
这出手倒是大方……
齐誉垂下眼眸,只见她的皮肤在月色下泛起凝脂般的色泽,一双澄澈的黑眼睛正盯着他。
齐誉寒着脸将手中的陶埙收起:“你知不知道,不自量力的人会死得很快?”
南屏没想到这九皇子为人如此凉薄,不禁气道:“我救了你,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怎么还说这种话?”
齐誉不耐地别过头看着南屏,眼中锋芒逼人,“我劝你以后还是少救人。”说话间好像被救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只身往前走去。
“你……”南屏气噎。
此时阿克从阴影中走出,喘息着回道:“还是让他给跑了。”
说着烦躁地看了一眼南屏,“都是你!若不是你多事,我们又怎会……”
“好了。”齐誉微微抬手,沉声道,“先回去。”
南屏回忆起昨日晚上黑衣人在窗户外观察了许久,原来孙一刀已经发现了他们!
看来今日正是齐誉等人精心布下的局,就等对方自行现身来个瓮中捉鳖,倒是被她的「好心」给打乱了计划。
想到这里,南屏心中不由一滞。
齐誉问道:“宋纶呢?”
“他们连夜埋伏在客栈附近,现在已经在追捕刚才的人了。宋大人托我给殿下禀告,既然对方已经知道我们发现了他们,我们就无需继续乔装了,他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便有护卫军在客栈一里处等待殿下,护送殿下入京。”
齐誉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微侧过头朝身后道:“怎么,留在这不走,等着凶手再来么?”
南屏这才低着头快步赶上,却没有靠近他们,只在近处默默跟着,嘴唇紧抿。齐誉瞥了她一眼,三人一路无言。
到客栈后,齐誉便要回房。南屏突然叫住了齐誉:“等等!”
齐誉面如冰雕,却还是顿住了步子。
南屏走了上去,问道:“今晚他逃走,是不是对你们影响很大?”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齐誉冷冷道。
南屏脸色微变,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知道这给我们带来了多少麻烦吗?”
阿克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就算是你的命,都不够赔的!”
齐誉垂下眼睫看了看她一眼,也不再多说便要离开。
“我有东西给你。”南屏忽然说道。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素净的手帕,又伸手将手帕层层展开,只见一片洁白之中包裹着一粒被蜡封着的药丸,散发着淡淡药香味。
“紫禾?”齐誉眉头一挑,似乎颇为惊讶。
“你认得?”南屏没想到这九皇子竟然凭味道就认出了如此不常见的药。
齐誉没有回答,目光闪烁地看着南屏若有所思。
南屏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之前杭州街头的那些人……应该都是服此药自尽的。”
这紫禾甚是名贵,南屏一直以来都很是抠门,现在却如此大方,阿克目光中流出露出戒备之色:“你怎会知道?又怎么会有这个药?”
“我也是巧合得到的。”南屏没打算多说,径直将手帕递给了齐誉。
“这个药丸对我来说像性命一样贵重,就当是今晚的补偿吧。”
“不必了。”
南屏连忙拉住了齐誉的手,将手帕塞到了他的手心:“我不习惯欠别人的。”
齐誉目光瞥过手上被揉皱的手帕,嘲讽地看向南屏,“你以为就凭这一颗药丸,能赔得了什么?”
说着,他将那药丸径直扔回了南屏怀里,转身而去。
南屏反应不及,那药丸便「啪」地摔到了地上,而那手帕仿佛有意增添这一抹讥讽般,缓缓地飘落在地。
南屏呆在原地怔了怔,又很快醒过神,四下焦急地寻找起那蜡丸来。只是蜡丸如此之小,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南屏在前堂细细地蹲着搜寻了半天,也没有看到。
待她双腿发麻站起,想要回房间时,忽然听得有人道:“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