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齐帝深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是!”
一个清雅的男子从人群中快步走了过来,蹲在了孙倩儿的对面,仔细查看了起来。
齐帝的目光又看向安瑶皇后,向孙倩儿道:“孙大夫,你再来看看这杯酒如何?”
孙倩儿闻言身子一动,顿时回过了神,惨白如纸的脸上看起来没有丝毫血色,她走到了那酒杯面前,将酒杯放在鼻端闻了闻,又伸出手指在酒杯上轻轻揩了一下,又放入口中舔了舔,一双秀眉皱了起来,半晌后几乎与刘安世同时道:“这是穿心莲。”
刘安世瞥了一眼孙倩儿,见她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齐珝面前的酒壶上。刘安世快速地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喂入了齐誉的口中。
“穿心莲虽有剧毒,但及时发现却对人影响不大,陛下放心,服下药丸后九皇子休息两个时辰便能醒来。”
南屏恍惚中听见刘安世说的话,方才感觉到心中安定了下来,顿时眼前一黑便摔倒在地。
“屏屏姐姐!”许达达忽地发现南屏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竟然昏倒在了地上!连忙跑了上去,将她抱在了怀里。
羽琴郡主恍然之间听到了许达达的声音,眼睛蓦地在人群中搜索了起来,终于见到许达达正抱着昏倒在地的南屏,眼中不禁流下泪来。
许达达扶起南屏,南屏的脸上已有死灰之色,牙关打颤地道:“送……我出去……”
孙倩儿此时也循声见到了许达达和南屏,脸上也是又惊又喜,连忙奔上前来:“南屏怎么了?”
当时手已经搭在了南屏的脉上,顿时脸色大变:“寒毒!快把她带回济世堂!”
阿克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边,递给了孙倩儿一枚紫黑色药丸:“这是紫禾,先让她服下。”
孙倩儿接过,立刻帮助南屏服下,方听得阿克道:“这是殿下很早以前就让我准备着的。以防南屏姑娘的寒毒发作。”
安瑶皇后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齐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已有人将含蕊押上了前来:“陛下,就是此人在酒壶中下的毒!”又将一包药粉递了上来,“她的身上藏有这些药粉!”
“这不是穿心莲!”含蕊大声辩驳道。
“请陛下明察!”
齐帝道:“那这是什么?”
含蕊的声音颤抖着,低声道:“是……洗髓丹。”
在座各人早已离席而立,脸上都是惴惴不安。此时听到洗髓丹三个字,更是神色大变:那令人即刻毙命的丹药?
刘安世在齐帝的示意下接过了那药粉,打开之后仔细辨认后,脸上神色复杂,“正是穿心莲。”
含蕊的脸色一变,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愣愣地看着清雅的太医刘安世,还未等她说出话来,已有人抢身上前,猛地狠狠抽了她两个耳光。
“贱婢!”那太监的嗓音听起来愈发刺耳,“说!谁人指使的你!”
齐帝寒着脸看向安瑶皇后:“皇后,此人是你的贴身婢女吧。”
安瑶皇后忙跪在了地上,却只是颤抖着,口中无法说出一句话。
含蕊在地上重重地磕着头:“不关皇后娘娘的事,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
齐帝冷笑道:“你一个卑贱的丫鬟,有什么动机设计下毒杀害皇子?来人!将皇后拿下!”
“臣妾冤枉……”安瑶皇后无力着辩驳着,顿时脱力坐在了地上。
含蕊忽地尖叫道:“不是皇后!是五皇子!”那尖锐的声音穿透夜空,让庭中的众人均是心中一寒。
含蕊颤声道:“前段时间,奴婢与皇后娘娘去看望受伤的五皇子,一日,五皇子便让我帮他取得洗髓丹,说否则就杀了我。”
齐帝道:“你是皇后的心腹,五皇子不去找自己的人,为何找你?”
含蕊仍是伏在地上:“奴婢不知……但奴婢想,五皇子是想借机嫁祸给皇后娘娘!”
满座均是一片震惊,却无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齐帝沉下脸寒声道:“珝儿,这是什么酒?”
齐珝的瞳孔微缩,脸上微微颤抖了起来,他已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看向了齐帝,继而又环视了安瑶皇后、刘安世等人,忽地笑了笑:“父皇,您认为是孩儿下的毒?”
现场的人惊得站在原地,几乎连呼吸也不敢大声了,不知道事情怎会忽然发展到如此地步。
齐帝的脸仍是冷冷的:“朕在问你话!”他声音中的寒意,几乎让空气也冷了起来,众人均是心中一凉。
齐珝忽地在一片寂静中站了起来,环视着众人,仰天哈哈笑道:“是我做的如何?不是我做的又如何?”
他直视着看向齐帝,“哪怕我为齐国打下了万里江山,还不是终日活在你的猜忌之下!”
“珝儿!”安瑶皇后尖叫道,“疯了,你疯了!”
齐帝的眼中早已盛满了怒气,吼道:“来人!将这逆子押入监狱!”
齐帝的贴身侍卫已经拔剑向前而来,齐珝双目通红,将手上的酒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然后高举起右手,向门外喝道:“赤羽军听令!”
不等众人反应,整个院内便已经被鱼贯而入的赤羽军团团围住——
五皇子竟举兵造反了!
齐帝冷冷地注视着齐珝,一双鹰目当中甚至没有一丝惊慌,而是喝道:“你想干什么?”
齐珝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瞪视着齐帝:“儿臣并未在酒中放毒,请父皇明察。”说着,将右手举向了空中朗声道,“有奸人作祟,扰乱圣听,恭送陛下回宫!”
庭院中却一片寂静,无人动弹。
齐珝再次高喊道:“赤羽军听令!恭送陛下回宫!”
往日军令如山倒的赤羽军竟像是不认得齐珝了,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齐珝震惊地看向周围的赤羽军,自己往日的亲信却不敢与他目光相接,纷纷避开了眼神。
正在此时,忽然空中有一个白布包裹着的物品被扔到了齐珝的面前。
齐珝的眼眶收紧,伸出手去一层层解开了那白布,里面赫然竟是一颗七窍流血的人头!
“崔远!”齐珝顿时惨叫出声!
他最亲密的战友,最好的伙伴,还未来得及说上最后一句话,竟已经只剩下了一颗紧闭双眼的头颅!
齐珝的眼中沁出了血泪来,一股郁结至极的气息,让他缓缓环视着对面的众人,果然见到了那个斯文的书生——赤羽军的军师贾晔。
贾晔隐在人群中,神色不明地看着他,齐珝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缓缓地回过头看着齐帝,与刚刚苏醒过来的九皇子齐誉,嘴角终于慢慢扯起了一个笑:“原来如此!”
他已无路可退。
“我们,都不过是你手上的一颗棋子。”他惨笑着看向齐帝,只颓然地站在原地仰天长笑着,“可笑啊!可笑!”
齐帝喝道:“赤羽军听令!”
“是!”赤羽军发出整齐划一的喝声,直听得人肝胆俱颤,这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齐国赤羽军,果然不同凡响。
冷风吹过北誉王府庭院中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响声,令人不寒而栗。
“五皇子齐珝,忤逆犯上,即刻斩杀!”
几个赤羽军的首领从四方飞身而上,用剑架在了齐珝的脖子上。
齐珝跪在地上,抬眼看向凛然坐于高处的齐帝,庭院内一片肃杀之气。
此时一个颀长的身影走了出来,跪在了齐帝面前哑声道:“请父皇手下留情。”
齐帝眼角动了动:“你可知,这个逆子刚才可是想杀了你。”
齐誉将背深深地弓了下去:“王兄只不过一时被奸人所惑,请父皇看在王兄多年来为我齐国南征北战的份上,留王兄性命!”
众人见齐誉如此,不禁都为之动容。
齐帝冷冷地瞪视着跪在地上的齐珝,那张与自己十分神似的脸,仿佛过了许久,终于道:“从今日起,将齐珝贬为庶民,打入大牢!任何人不得探视!”
然后森然转向安瑶皇后:“将皇后……”
不等齐帝的话音落下,一旁的含蕊已经狠狠地撞向了指向自己的刺刀:“一切与皇后娘娘无关……请陛下……陛下……”说着便垂头一动不动。
“含蕊!”安瑶皇后猛地冲上去抱住含蕊,泪流满面。
“回宫!”齐帝长袖一甩,在贴身侍卫的拥簇下离开了北誉王府,皇后被侍卫架走。
初蕊的尸体孤单地跪在地上,很快有人将她抬走,刘安世只是极淡地瞥了她一眼,便跟随着人群离开了。
众人哪敢再多留一瞬,转眼间原本热热闹闹的北誉王府便走得干干净净。
第112章 ——
手心握着的,竟是一对女子的珍珠耳坠。
“孙大夫,将南屏交给我吧。”齐誉缓步走了上来,说道。他的嘴角仍留着一道暗红色额血迹,脸色苍白。
孙倩儿与许达达相视一眼,放开了南屏,齐誉将她拦腰抱起向府中走去:“请孙大夫跟我过来。”
在经过羽琴郡主身边的时候,齐誉淡淡道:“郡主也请回吧。”说着也瞥了一旁的定国侯一眼,复而继续向前走去。
许达达这才一步步地向羽琴郡主走去,只是站在她的面前,一时间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羽琴郡主顿时扯落了自己头上的凤冠,一双杏眼内早已蓄满了泪水:“你来做什么?”
许达达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我来带你走。”
羽琴郡主一下子扑到了许达达的怀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亲自将南屏在床上安置好之后,齐誉终于捂住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宋纶道:“殿下早已猜到今日之局,何必亲自喝下那杯酒,此举实在太过凶险了!”
齐誉却只是平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宋纶与阿克只好先行离开,齐誉默默地注视着南屏因为病痛而苍白的小脸,低声向孙倩儿问道:“她怎么样了?”
孙倩儿将南屏的手放回了被褥里,眉头紧皱:“她的寒毒已经被暂时压抑住了,不过她此次受到的刺激太大,加上寒毒发作,导致心脉大伤,我也无法判断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齐誉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只点了点头。
孙倩儿从怀中取出了一瓶药丸:“穿心莲本对身体影响不大,但是殿下刚才强行提前运功疗伤,导致元气受损,这个可以帮助殿下恢复。”
齐誉接过药丸,平声道:“多谢孙姑娘。”
孙倩儿看向躺在床上的南屏,喃喃道:“殿下和南屏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倩儿希望你们能幸福。”
齐誉转过身坐在了南屏的床前,低声道:“谢谢你。”
孙倩儿又看了一眼二人,方转身出去了。
齐誉的目光从南屏的额头向下慢慢扫过,紧锁的眉头下,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紧紧闭着,再也不见光芒。
平日里她看起来总是聪明伶俐的模样,唯有在梦中的时候,她总是这样紧抿着嘴唇,看起来好像在勉力忍受着什么。
难道在梦里,她也是如此痛苦吗?
齐誉缓缓地低下身子,在南屏光滑的额头轻轻一吻。南屏的睫毛颤了颤,握紧的双手终于慢慢松开了,似乎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之中。
——
叶启坐在昏暗的酒馆内,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明明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却不知自己为什么自己只想醉死在这酒馆里。
——
翌日,齐誉正坐在案前写字,南屏在一旁的床上静静地躺着。
阿克忽然走了进来:“殿下,初兰姑娘求见。”
初兰很快便进来了,她消失的这段时间,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时隔这些日子,她看起来风尘仆仆,明显又清瘦了不少,一张冷清的脸看起来愈发地毫无血色。看来她已经知道了五皇子逆反之事。
她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跪在了地上:“请殿下让我与五皇子见一面。”
齐誉别开了眉眼:“你应该知道,五皇子身陷囹圄,任何人不得探望。”
初兰的声音低低的:“初兰只求死前能见他一面,求殿下成全。”
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枚令牌交给齐誉,“这是巴国的轩辕芒将军的令牌。之前我父皇曾有恩于他,他将此令牌交给了我父皇,说以后只要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但凭此令牌寻他便是。”
齐誉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令牌,却并未伸手去接:“既是如此,那你为何不以此令牌要求他帮你杀了五皇子?”
初兰方才知道,自己的计划其实早已被齐誉知道,半晌后方答道:“当初轩辕将军给此令牌立下了两个规矩,杀人之事不可求,卖国之事不可求。”
齐誉凝视了初兰少顷:“好,这枚令牌我收下了。”
——
齐珝穿着囚服斜靠在牢房的墙壁上,失神的眼睛,许久未刮的胡须和蓬散的乱发,让那张英武的脸上显得憔悴非常。
此时忽然有一个小吏提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然后在他面前摆上了一叠叠精致的小菜,最后又递给了他一壶酒。
齐珝淡淡地看着那饭菜,扯了扯嘴角:“不过一日时间,就等不及了。”
那小吏只是沉默地将一双竹筷放在了齐珝面前。那小吏看起来很是瘦弱寡言,伸出来的手臂很苍白。
齐珝的目光顺着小吏的手往上看了看,却看见了那张让他痛苦却又甜蜜的脸。
齐珝的眼中顿时闪着光,又很快熄灭了下去。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