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差们一听有人认识这具女尸,便唤她上前来细认。
那村妇又瞧了两眼,连连点头:“不错,官老爷,这就是村头田家的媳妇,昨天就没见到她人了,我们还以为她是跑了呢,没想到竟是落水死了。”
那官差却是灵敏,他问:“以为她是跑了?你们为何会这样想?”
“这……”那村妇喃喃,本不想说,可见官差正色,又怕将自己带去衙门审问,权衡之下还是老实交代了。
“这个田家媳妇两年前被她男人抵给了叶举人家,说是只要她给举人老爷生个儿子,两家的欠债就清了。也是她命好,今年终于生了个小子,前儿才被放了回来。啧啧,穿金戴银的哪还像个种田汉的婆娘?我们都说她享过了福,这种苦日子肯定过不长久了,果然回来就跟她男人吵了一架,连锅都打破了,我们劝了半天,这才算了。昨天没见她出门,我们就都以为她是跑了。”
“命好?”那官差回头看了眼正被仵作验尸的妇人,“恐怕不见得吧。”
船头上,陈灵姿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她认了出来,那具女尸正是叶家的那个奶娘。前几日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今日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想想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听说她家里还有个孩子,生前如何挂念不舍,死后也就是一场空了。
“认出来了?”周炼走了过来,看她面色阴沉就知道了。
陈灵姿还是看了那下头的人:“现在是个什么打算?”
周炼道:“走是走不了了,尸体是我们发现的,恐怕得等结案了。”
“你爹是大将军也不行?”陈灵姿故意笑问。
周炼挑眉:“就因为他是大将军,所以我们更走不了了。”他凑近陈灵姿,压低了声音,“他可怕别人戳他脊梁骨,说他为官不仁,作威作福。”
陈灵姿叹息:“只盼这样的官多一些,百姓的日子也就好过一点吧。”
“那可难说。”周炼没什么信心,“昨晚你不也听那个叶举人说了吗,锦州的太守可不是个会为民做主的官呐。”
陈灵姿的视线落在那个为首的官差身上:“可未必就没有会为民做主的。”
很快那具女尸就被官差们带了回去。陈灵姿等人暂且走不成,虽说周大将军乃三品大员,可他认定既然撞见了此事,就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是以他们又在这里逗留了好几日。
期间与那妇人有关的人皆被带去了衙门,其中就有妇人的丈夫,以及那位叶举人。陈灵姿没去看堂审,陈妙仪和周炼倒是去了,回来还绘声绘色给她形容,那两个男人是如何在公堂之上打起来的。
“你觉得凶手会是谁?”末了陈妙仪问她道。
陈灵姿正自己跟自己对弈,想了想她道:“她的丈夫。”
“你为什么觉得会是他?”陈妙仪惊奇,“大家都认为是那妇人自己失足落水的,毕竟仵作都已经验明了,那妇人的确是落水后才溺毙身亡的。”
“很简单啊,”陈灵姿落下一粒白子,“那么多记录在档的案子,其中有夫之妇出事,凶手往往都是身边的熟人,尤其又以丈夫作案最多。”
“你从哪里看到的那些记档?”周炼好奇问道,“这推理有些潦草了吧?”
今日倒是让他也混进来了,没的在此多话。陈灵姿瞥了他一眼:“这只是一个佐证,更主要的,是你们自己说的。”
“我们说的?”周炼和陈妙仪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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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接档文:《花都艳遇》,求各位读者老爷尊贵玉手点个收藏。
文案:
在拿到第二座江州电影节金奖后,木泽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传闻他去了巴黎度假。
友人带他去看一部舞剧,他甚觉无趣,正昏昏欲睡,台上独舞的演员瞬间就吸引了他的视线。他目不转睛地看完,平生第一次领会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精妙之处。
他看了舞剧简介,没有了浓墨重彩的舞台妆,照片上的女孩干干净净如同皎皎月华。他想了起来,这不是昨天给他送花的女孩子吗?怪不得他觉得眼熟,原来她叫兰琳。
兰琳,他是知道她的。她是兰家的小公主,备受宠爱。友人口中的瓷娃娃,原来是当年的小哭包。
兰琳生平第一次搭讪帅哥,就挑中了自己哥哥的死对头。没办法,谁让他只坐在那里喝咖啡,就宛如一幅明星画报呢。
兰琳以为那就是场花都艳遇,没成想有一天他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背靠宾利冲她笑。
“你怎么来了?”她惊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对方掏出了厚厚的一沓照片:“我来送货,顺便收账。”
她说:“我没有钱。”
英俊的男人笑了:“酬劳是陪我吃顿饭,请问小姐是今天支付吗?”
——人群之中,一眼是你,余生皆是你。
第二十三章
“是啊,就是你们说的。”陈灵姿又拈起了一枚黑子,却不落在棋盘上,只在指尖摩挲着。
“从你们的描述里,妇人的丈夫生性多疑,懒惰,好赌,脾气暴躁。这样的一个人,先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了妻子,可他又好面子,妻子给别人生了孩子,尽管是他同意的,或许还曾逼迫妻子去。可时过境迁,没见到妻子便罢了,当妻子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日日都提醒着他这个女人已不完全属于他了。再加上左邻右舍的指指点点,风言风语传到他耳里,难免不会怀疑妻子的忠贞。”
“或许妻子也已经不满丈夫的窝里横,真有了要走的心思,这是丈夫无论如何也不允许的。所以他们会吵架,打骂,甚至妻子出走都是有可能的。至于她最后为何会落得溺毙的下场,那就得问凶手了。”
“精彩。”周炼夸张地给她鼓了掌,“这么一想的确挺有道理的。”
“可是至于去杀人吗?”陈妙仪还是不敢相信,“要按你说的,这从头到尾都是丈夫的意思,妻子不过就是个可怜人罢了。”
陈灵姿不置可否:“从丈夫决定‘典妻’开始,妻子的命运就注定了不会好起来了。”她顿了顿又驳斥了自己,“再久远点吧,从她嫁给这个男人开始。”
陈妙仪笑道:“你怎么不敢再说狠点?从她生下来是个女娃娃开始吧。”
陈灵姿点了点头:“倒也不是不可以。”
周炼哭笑不得:“你们真是越说越离谱了。照你们这么推算下去,生为女儿家就都是不幸的了?”
陈灵姿将棋子放回了棋盒里:“不敢说十成吧,至少九成九都是。”
周炼垮了一张脸:“也没差别了。”
陈灵姿看了天边晚霞,她喃喃:“或许我会成为那九成九之外的呢?”有一个也是好的。
又过了几日,突然就破案了。原来是官差找到了一个夜间在田头看瓜的老汉,他言明那日晚上有两个人在江堤上争吵,当时他急着去出恭,就没大理会。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就看见田大急匆匆从江堤上下来了。他还打了声招呼,只是田大笑得很勉强,没说话就低头走了。老汉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田大的媳妇当时就沉在了江里。
只是人证自然是不够的,好在官差又从他废弃的老屋房梁上搜出了一双靴子,并一匣子首饰和二十两银子来。靴子显然已经被清洗过了,但仵作依旧从里头找出了江边特有的青荇,以及靴子深处的血迹,可见洗靴子的人当时有多着急忙慌的。
有了这双靴子,田大自称那天并未去过江边的谎言便不攻自破了。
顺着这个突破口,官差再稍稍试压,田大终于耐不住,全都招了。
至于他招的内容,与陈灵姿所猜想的并无大出入。
“我就奇了怪了,”终于重新起航北上的船上,陈妙仪一手托了腮,“一双靴子而已,他为何不舍得扔掉呢?烧了也好啊。”
“因为穷啊。”陈灵姿道,“那双靴子是他妻子给他新做的,穷人家一年能穿几双新鞋子?自然是舍不得扔了。”
陈妙仪感慨:“最终还是他自己害了自己。”
见陈灵姿只顾盯了手上的纸张看,陈妙仪忍不住凑了过去:“郑保林?这不是锦州那个官差吗?你看他的履历做什么?”她说着脸上暧昧地笑,“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她捏了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说起来他的确长得还不错,习武之人身材都好,容貌也正气,就是身份与你不般配。”
陈灵姿敷衍地嗯了两声。
陈妙仪见她没甚反应,自觉无趣,干脆去找周炼玩去了。
周炼见了她自然是要问下陈灵姿的。彼时陈妙仪对男女之事还不大懂得,以为周炼同她一样,只是拿陈灵姿当个玩伴,是以每每没见到她人都要问一声,丝毫不觉得有其他意思在里面。
她正气陈灵姿不理会她呢,所以对周炼添油加醋:“她呀,她如今对一个男人念念不忘。”
“男人?”周炼顿时警觉,“什么男人?”
陈妙仪道:“就是锦州那个破了案的,叫什么来着?哦,郑保林。”
郑保林?周炼对此人很是有些印象,不为其他,只因当初初见时,陈灵姿就对他颇为注意。后来果然不出她所料,就是那个郑保林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从而破了那个案子。
当时周炼还觉得,陈灵姿真是慧眼如炬,如今看来却是他想少了,她对那个郑保林原来是这个意思?这让他如临大敌。
进来陈灵姿越发觉得,周炼在自己眼前晃的时候更多了,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几乎都耗在了她们的船上,要不是天黑了他要回去周家的船上睡觉,陈灵姿都怀疑他要长在那甲板上了。
这日船行到连州渡口,因着连日赶路,众人在船上也待得烦腻了,便决定在连州小住几日。
下船的时候周炼不慎与人碰了一下,好在两个都是年轻人,没有像陈妙仪想象中的抡起拳头较量的暴力场景。正相反,他与那人在聊了几句后,还颇为投缘,回来后兴冲冲地向大家宣布:“白公子邀请咱们明天去他家园子里品茶赏花。”
原来经过锦州那事后,周大将军也觉得这样招摇过市不大好,便收起了周家军的旗帜,一行人乔装打扮成普通商人的模样,乔装进京去。是以连州的众人并不知晓是周大将军的船到了。
既不清楚周炼的真实身份,却依旧邀请他家去,可见那位白公子是真与他投缘了。
“那个白公子,”陈妙仪坐在马车上,掀起车窗帘子问周炼,“他是个什么来头?”
周炼骑马走在马车一侧,被她这么一问,他却愣住了:“啊,这我还没问。”
陈妙仪嗤笑:“你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应人家的约?你也不怕被拐卖了去,给那些贵妇人们做小面首。”
周炼摸了摸自己的脸:“诶?你们真觉得我的长相够得上做面首?”
陈灵姿看他似乎还有些沾沾自喜的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她道:“不是‘你们’,我可没这么说。”
周炼垂下了手:“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就只有那个锦州的郑保林。”他小声嘀咕着。
陈灵姿没听见,就见他嘴唇蠕动了,她眉头一蹙:“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周炼做作地咳嗽了一声,“我是说,明天你们去不去?”
“去啊,”陈妙仪率先答道,“我倒要看看,你是要给什么样的人家做面首。”
相王和周大将军都不愿意掺和年轻人的事,正好相王妃和周夫人听说连州城里有座观音庙很是灵验,便相约着要去拜菩萨。相王和周大将军自是要陪着的,就由着陈灵姿等人自去赴约了。
白家的管家来周炼等人下榻的客栈迎接,一路车马粼粼,终于听得一声“到了”。
才下了马车,陈妙仪便哇地一声惊叹道:“这门庭可真是气派啊。”多少京官的家宅都不敢修得这样豪华。
周炼也咂舌,他不禁问那个管家:“你们府上一定很有钱吧?”
能让一个富甲一方的大少爷都问出这种话了,可见这白家的家底也不是一般得厚。
陈灵姿抬头瞧了这辉煌的门楣,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没有就问出口。
管家领着他们一路进去,穿回廊,过月洞门,小桥流水,重峦叠嶂,俨然山水在家,可以足不出户便能欣赏到好景致了。
那位白公子早等候在园中的一处亭榭上了,见他们来了,忙上前迎接。
“白公子。”周炼抱拳道。
“周公子。”那位白公子也回礼,又见他身侧的两位姑娘,遂笑问,“想必这二位就是周公子的表妹了?”
陈妙仪啧了一声:“昨天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你连‘表妹’都说出来了。”
白公子闻言就笑了,也不多说,只邀请他们入席。
这时节紫薇最盛,木槿也欣欣向荣,白家这园子修得好,随处可见红花绿叶,想必四季都不缺景。
言谈间陈灵姿得知这位白公子名唤白瑞丰,家中是做香料生意的。
“那怪不得了,”陈妙仪恍然大悟,“做香料生意的,随随便便都能发达,怨不得你家这么有钱了。”
她话说得直白,那个白瑞丰也不恼,反而笑道:“大家都是商人,算是同道中人了,生意难做都是知道的,如今这样不过都是借着老底子罢了。”
陈妙仪听了撇撇嘴,她才不信这种鬼话呢。能做香料生意的,都是本身就有家底,才敢去碰这一行的,寻常人家谁能折腾得起?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陈灵姿突然开口问道:“敢问白公子,你的祖母可是白秀红?”
白瑞丰一惊:“姑娘如何知道?”且不说他的祖母早已过世多年,便是在日时,也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名讳,人人都称呼她“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