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太皇太后更是不解了,“好端端的,他为何要求娶永宁郡主?”
李嬷嬷道:“太皇太后有所不知,傅家要求娶郡主的这位叫傅秉谦,一直外放,先头也有一位夫人,只不过前几年也没了。今年他回京,想再娶位夫人,不知怎的就看上了我们家郡主,今儿就上朝跟皇上提了。我们郡主没法子,这才来求太皇太后。”
“这确是过了。”太皇太后动了怒。虽说这永宁郡主陈玉婵的亲爹惠王与当今皇帝并非一母所生,但好歹也是骨肉血亲,皇帝这样不顾皇家体面,叫人如何不生气?
陈玉婵又哭道:“只求太皇太后给我做主。”
太皇太后拍了她的手:“丫头,你放心吧,哀家……”
太皇太后的话尚未说完,陈灵姿就打断道:“玉婵姐姐,傅家提了求娶,皇上就同意了吗?”
陈玉婵被她这一问,明显愣了一下:“不,不曾。”她说着又流下泪来,“皇上虽在朝上说还要再打算打算,但如今满朝文武都已知晓此事了,打算不打算的,还能有什么转圜?”
陈灵姿道:“既是皇上还未答应,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陈玉婵茫然:“如何转圜?”
陈灵姿与陈妙仪对视一眼:“去问了不就知道了?”
第三十三章
皇帝日常起居都在紫宸宫,陈灵姿和陈妙仪到时,就被外头的小太监给拦了下来。
“去,进去通报声,就说本宫和郡主来给皇上请安了。”在这宫里,陈妙仪还是很有公主派头的。
然而小太监却一脸的为难:“江小姐正在里面呢。”
“江小姐?哪个江小姐?”陈妙仪一时没想起来,这宫里几时又多了个江小姐这号人物?
“是皇后娘家的堂妹,江月盈?”陈灵姿倒比她反应快。
小太监忙点头:“是,她来替皇后娘娘给皇上送甜汤。”
“送甜汤?”陈妙仪的眉头都快拧成个川字了,“皇后娘娘不还病着吗?不好生养着,还想着来送什么甜汤?”
她这话问得在理,小太监也知道,可他终归只是个小太监,贵人们的事情,他如何敢去探听?因此只唯唯诺诺不敢言。
陈妙仪见问不出什么,也无意去为难一个小太监,便道:“那本宫和郡主就在这里候着。”
当然她们并没有真在外头候着,跟着皇帝的总管太监早听见了声响,出来将她们请了进去。
江月盈果然在御书房内,陈灵姿和陈妙仪进去时,她才看着宫人们收拾好了碗碟,正打算要走。
“臣女参见公主、郡主。”她盈盈行礼道。
“免礼吧。”陈妙仪的视线落在了江月盈鬓边的那朵嫣红芍药绢花上,想也没想便出言讽刺道,“皇后娘娘尚且病着,江小姐作为她的堂妹,却打扮得如此娇艳,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大概是从未被人当着面这样直白地说过,江月盈的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她眼中水雾氤氲,看了看陈妙仪,又看向了皇帝陈济,喃喃道:“公主教训得是,是臣女失仪了。”
“诶,本宫可没教训你,本宫这是夸赞你们姐妹情深呢。”陈妙仪愈加刻薄。
眼看着江月盈的眼泪都快要滴下来了,陈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妙仪!”
可江月盈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臣女错了。臣女原本想着,在皇上跟前侍奉打扮得太素净了也不好,这才簪上了这朵花,不想却犯了公主的忌讳,是臣女该死。”
“本宫的忌讳?”陈妙仪眉头一皱,又要开说,却被陈济给拦住了。
“好了,”陈济瞪了陈妙仪一眼,竟还亲自去扶了江月盈起来,还向她温声细语道,“朕这个妹妹就是嘴快,她没什么恶意的,你也别往心里去。快把眼泪擦擦,哭红了眼,回去给皇后看见了不好。”
陈灵姿在一旁冷眼看着他这副关切满满的样子,琢磨着幸亏他手里没帕子,否则恐怕得亲自给她擦眼泪了。
江月盈终于弱柳扶风地出去了,陈妙仪心里却咽不下这口气,她狠狠啐了一声,道:“什么没恶意?我就是对她恶意满满!一副狐媚子样,恶心谁呢?”
“妙仪!”陈济又喝道,“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这是一个公主该说的话吗?”
“怎么,公主就不能骂人了吗?”即便是面对一国之君,陈妙仪也不服道。
眼看着这兄妹二人剑拔弩张又要吵起来了,陈灵姿赶紧打圆场劝道:“好了好了,这点小事也值得你们动肝火?”她瞅了陈妙仪一眼,“别忘了正事儿。”
陈妙仪这才罢了,哼了一声自己走去一边坐下。
陈济指了她向陈灵姿摇头道:“你瞧瞧她。”
陈灵姿笑着安慰道:“她自来就是这个脾气,你是皇上,要胸怀天下,何必跟她计较?”
陈济摇着头坐了回去:“说起来你们这个时候不陪着太皇太后,来找朕做什么?”
陈灵姿开门见山:“皇上是真打算将玉婵姐姐嫁给傅秉谦?”
陈济抬眼看了她:“她去找太皇太后了?”
陈灵姿笑道:“这满宫里除了太皇太后,她还能找谁?”
陈济抬手揉了揉眉心:“说起来,傅家也是个大家,她嫁过去也不算是辱没了她。”
这是打定主意要陈玉婵嫁了。陈灵姿道:“可她并不想嫁,皇上为何不问过她的意思呢?”
陈济有些怒了:“自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皇家儿女,婚姻从来都不是自己的私事。她是郡主,食万家供奉,要顾全大局。”
他的话似乎句句都在理,可陈灵姿听在耳中,却觉得分外讽刺。
“那在皇上眼里,今后我和妙仪的婚事,也得顾全大局了?”她问。
陈济道:“那是自然。”
陈灵姿垂眼,思忖片刻:“那我知道了。”她向还坐着的陈妙仪道,“走吧。”
陈妙仪懵懵懂懂地站了起来:“这就走了?”她意外道,这还没给陈玉婵争个分明呢。
“走了。”陈灵姿还是说道。
她们才要走出御书房,就挺陈济又在那边说道:“傅秉谦爱慕玉婵多年,如今他二人都失了伴侣,正好凑一对,也是圆了他多年的愿望吧。”
陈灵姿冷笑:“那皇上怎么不体谅体谅,玉婵姐姐也有她自己的愿望呢?”
陈济哽住。
陈灵姿未再停留,一径出了御书房。
“哎,咱们真就这么走了?”陈妙仪追了出来,“那玉婵姐姐……”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玉婵姐姐来的。”陈灵姿道,她回首望了紫宸宫的匾额,“我就是想来打探下。”
“打探什么?”陈妙仪不解。
陈灵姿的视线落到她脸上:“打探下我们的后路。”
“我们的后路?”陈妙仪愈发迷惑了。
陈灵姿望着她叹了口气:“你可长点心吧。”
永宁郡主的婚事皇帝终究还是准了,命惠王府好生操办。
陈玉婵在长寿宫哭了半天,还是李嬷嬷劝她:“郡主,如今圣旨已下,你再怎么不情愿也无用了,不如先回府去,小少爷还在家等着你呢。”
李嬷嬷口中的小少爷,即陈玉婵与她先头的夫君韦甫行所生,名唤少亨,今年五岁,正是伶俐可爱的年纪。
太皇太后也劝她:“是啊,你再怎么想不开,也得想想少亨,他可就你这一个娘亲。”
陈玉婵自知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这几天也哭够了,心里头反而澄明了起来。“老祖宗说得是,便是只为了少亨,我也得撑着。”她起身,向太皇太后拜倒,“我去了。”
太皇太后叹息着点头:“去吧,没事儿多把少亨带进宫来,哀家见着他也高兴。”
目送着陈玉婵走了,陈妙仪忿忿:“那个傅秉谦若是真心爱慕玉婵姐姐,又何必这般逼迫她?”
陈灵姿未开口。那个傅秉谦究竟是真的喜欢陈玉婵,还是更喜欢她身后所带来的权势,她还不清楚。
永宁郡主一事后,陈灵姿只觉得这宫里压抑得很,便打算出宫回府住几天,顺便去看看陈玉婵,免得她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陈妙仪也想跟着她走,却被王太后给拘住了,说她在外几年,早就乐不思蜀了。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短期内陈妙仪是轻易出不得宫了。
陈灵姿于次日上午出宫,马车行至主街,只听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期间还夹杂着阵阵喝彩声,可见热闹。
这热闹于陈灵姿而言并无什么吸引力,她端坐车内,闭目养神。
然而马车却半途停了下来。
“郡主,”马车外,随行护送的大内侍卫报道,“前方有人在闹事,阻了道路,待属下前去查看一番。”
陈灵姿应允了。
不多时侍卫回来,向陈灵姿禀报道:“回郡主,前方是因为英国公家的大公子、越国公家的六公子还有宁远侯家的二公子和威武将军家的四公子闹市纵马,踢翻了好几个小贩的摊子,又差点伤了人,幸好那个孩子被镇军大将军家的公子给救了,还拦下了那四位公子,此刻他们正堵在那里扯皮呢。““你是说,镇军大将军家的公子?”陈灵姿微微蹙眉,“是周公子?”
“正是。”侍卫顿了顿,又问道,“郡主,我们需要绕道回府吗?”
哪知陈灵姿稍稍思索后便道:“继续往前。”
此刻的周炼自觉很倒霉,他今天可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竟碰上了这么几个纨绔子弟。纨绔也就算了,竟还蛮不讲理。蛮不讲理也就算了,现在他们还公然嘲讽起自己来。
“一个南蛮之地来的乡下野人,也敢对咱们指手画脚?”英国公家的大公子对他嗤之以鼻,连视线都不肯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生怕污了他那双高贵的眼睛。
“就是。”越国公家的六公子附和道,“你不就是仗着你爹才升了从二品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也敢管起我们来了。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周炼冷着一张脸:“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梁律令严禁闹市纵马,且你们毁了大家的摊子,又差点伤人,就是该赔偿。”
“还赔偿,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揍!”威武将军家的四公子脾气最是暴躁,甩起马鞭就要往周炼身上招呼去。
然而周炼可不是会乖乖站着挨打的人,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马鞭,顺势一使力气,就将那个威武将军家的四公子给拖下了马来。
宁远侯家的二公子见这还了得,赶紧招呼了随从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上?”
眼见那些狗腿子们气势汹汹地就要围过来揍周炼了,前方有人中气十足地怒道:“郡主车驾在此,尔等还不让开?”
郡主?众人纷纷转头望了过去,那古朴却不失大气的马车上,明晃晃镶嵌了“相”字徽样。
“是兰陵郡主!”有人惊呼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拜倒:“参见郡主。”
唯有周炼还没弄清楚状况,兰陵郡主,那又是谁?怎么到了这京城,动不动就要下跪?若是男儿膝下真有黄金,这会子也该磨得差不多了。他心里嘀咕着。
“平身。”马车内传来那位兰陵郡主的声音。
众人又称谢起身。
周炼一边站了起来,一边心里更是疑惑了,怎么这位兰陵郡主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的耳熟呢?
正疑惑着,他就见那位威风凛凛的大内侍卫走了过来,扫视众人一圈后,他朗声道:“奉郡主口令,四位公子闹市纵马,劳民伤财,本应押往京兆尹府问讯。只是念在诸位长辈的面上,今次免此责罚,只令四位赔偿百姓损失即可。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几个纨绔子弟自然是心中不服的,但对方代表的是兰陵郡主,兰陵郡主代表的就是皇家,他们如何敢跟天家作对?更何况本就是他们有错在先,无论如何今天这笔财也是得破的了。
不仅要破财,他们还得面带笑容地表示感谢:“多谢郡主宽宏大量,饶恕我等。”
周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让随从们掏银子给那几个小摊贩,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就那个什么兰陵郡主一句话的事儿?人家甚至连面都没露,就拯救他于水火之中了?原来这才是京城吗?谁的后台更硬,谁就更厉害?
兰陵郡主的马车粼粼从街道上驶过。及至周炼跟前,他目不转睛地盯了那辆马车,就在它与自己擦肩而过时,他看见车窗帘子被掀起了一角,露出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来。
“是你!”他失声惊叫。
第三十四章
相王回京后,许久未在府中接见大臣们。周大将军循例在晋升后递上名帖,也都被委婉劝回了。直至他第三回 登门。
相王府正殿上,周大将军携子跪拜在地,陈述自己如何有眼不识泰山,一直以来多有冒犯,并请求相王的原谅。
相王笑道:“所谓不知者无罪,是本王有意隐瞒在先,如何能怪到将军头上,快起来吧。”
饶是他这样说,周大将军仍又跪了片刻。最后还是赵公公亲自来扶了他起来才作罢。
相王瞧见周炼,想起昨日陈灵姿与他说的,忍不住笑道:“昨日令郎马下救人,如今已传为佳话了。”
周大将军本才坐下,闻言赶紧又站了起来:“王爷谬赞,实在是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恐怕还冲撞了郡主。”提及郡主,他又想起自己夫人曾说过的那些什么配不配做儿媳的话,不禁更是面红耳赤了。
相王哪里想得到这些,见他堂堂一个大将军,被自己说得这般不好意思,也就不再打趣了。他抬手示意他父子二人坐下,又道:“昨日那事令郎的确做得好。如今这京中风气愈加不堪,王孙公子文武不修,还奢靡成风,着实该打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