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春——星森
时间:2022-02-11 08:25:11

  “啊,陈老爷。”周大将军拱手道。
  “大将军。”相王也回了礼。又见他身侧的少年郎,剑眉星目,英姿勃发,不由得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周大公子了吧。”
  周大将军一拍周炼的脑袋,没好气道:“还不快见过陈老爷?”
  周炼在他老子面前就是个小怂样,虽然心里憋着火,但面上还得应承着:“陈老爷。”他行礼道。
  “快免礼快免礼。”相王赶紧扶了一把,又夸赞道,“周大公子相貌不凡,想来英雄出少年,大将军何愁后继无人。”
  周大将军哼道:“什么英雄出少年?他要是能做英雄,我也就不至于愁白了头发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相王哈哈笑着,将他父子二人请进了花厅。
  “陈老爷,上回的事是我这臭小子不懂事,冲撞了令嫒,今天我特意带他上门跟你陪个不是。”周大将军说着,命人将周夫人备好的礼物拿了上来,“这些是贱内备下的,给两位小姐也陪个不是。”
  相王瞧了眼那两只箱子,都是些金银首饰并玩耍的精巧小玩意儿,笼统算起来也要花上不少银两了。他早知道周家是做绸缎生意起来的,如今看来确是有钱。
  “这如何使得?”相王推辞道,“原不过是他们小孩子家打打闹闹,彼此都有错,事情弄清楚了就行啦,何必再要这些?快拿回去吧。”
  “诶?那怎么行?”周大将军摆手道,“这小子做错了事,就该立正挨打,赔礼道歉。今日这礼陈老爷若是不收,那便是瞧不起我周某人了。”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相王如何还能再推辞?他叫了侍女来:“将这些东西送去给两位小姐看看。”
  侍女领命去了。
  陈灵姿正同陈妙仪翻花绳玩,看见侍女们送了两只匣子过来,又听说是那位周大将军亲自送来算赔礼道歉的,不禁丢下了红绳,两个人打开了匣子瞧。
  “啧啧,这可是玉做的玲珑球啊。”陈妙仪从匣子里取出精雕玉琢的玉玲珑出来,左右翻看爱不释手。
  陈灵姿也拿出一支芙蓉金簪来,沉甸甸的压手。
  “他们家还挺大方的。”陈灵姿道。
  陈妙仪深以为然,又问侍女:“老爷说这些全留下?”
  侍女点头,将花厅上的情形说了一遍。
  “哦?那个周大公子也来了?”陈妙仪来了劲,“那我瞧瞧去。”
  “哎,等等,我也去。”陈灵姿赶紧放下了芙蓉金簪,追上了陈妙仪。
  她们到前边的花厅时,正听见里面周大将军在说南边小国的人文风俗。陈灵姿和陈妙仪从未踏出过大梁的边境,对南境诸国的事情更是知之甚少,书上写的就那么多,寥寥数字,远没有周大将军说的生动。
  她二人一时听入了迷,陈妙仪一不留神,脑袋还磕到了窗棂上去,发出好大一声响。
  “哎哟!”她甚至还叫出了声。
  陈灵姿深深叹了口气,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争气的队友呢?
  相王一听便知道是那两个不省心的女孩子又惹事了,这下他是遮掩不过去的了,只好勉强笑道:“那两个丫头都被我给惯坏了,如此不成体统。”
  哪知周大将军却不这么想,他手掌拍了大腿:“是两位小姐来了?那正好,叫我家这臭小子给她们当面赔个不是。”
  相王一想也就理解了,周大将军是习武之人,没那么多男女大防之说。幸而他自己也是豁达的人,觉得女子见世面也同样地重要,所以这趟南下他带上了陈灵姿和陈妙仪,也不反对她们与平民百姓、江湖游侠往来。但今天嘛……
  “将军何必如此?倒是折煞了她们。”相王笑道,又看了周炼说道,“令郎已然知错,若是说真要道歉,还得我家那两个丫头出来给令郎道个歉才是。她们下手太狠了。”
  相王不提这事还好,他一说,周炼就想起那日的场景来,自觉脸上无光。
  周大将军亦是如此。
  “陈老爷言重了,那是这臭小子不争气。”他横了周炼一眼。
  周炼哪敢说话啊,只低了头不言语。
  陈灵姿察觉到她父亲的意思,悄悄拽了拽陈妙仪的衣袖,示意她们先行离开。
  “太危险了。”顺利出了花厅,陈妙仪长长地吐出口气,“要真叫咱们进去给那小子道歉,不好意思,我可做不到。”
  “所以父王这不是给咱们挡下了吗?”陈灵姿道,又戳了她的脑袋,“你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听个墙角都能让人给发现了。”
  “怎么了不许啊?”陈妙仪不满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谁还能一辈子都不犯错了?”
  “噢,你也承认那是你的错了?”陈灵姿抓住了她的话柄,“早知道就不该跟你一起来。”
  陈妙仪气得要去捶她:“我看你不也听得挺上头的吗?这会子又来说什么‘早知道’了。真是过河就拆桥,没人性。”
  “你才没人性。”
  “你没人性。”
  “你没!”
  “你!略略略略略!”
 
 
第十章 
  周大将军携子上陈家道歉后的第二日,陈家的管家也上周府登门拜访了。
  只是不知今日是个什么日子,周府门庭若市,赵管家还等上了一阵,方才递上了名帖。
  然而门口的人接过了帖子看也没看,就让他们进去了。
  赵管家还觉得奇怪呢,但见对方已经去招呼下一个人了,他也就只好跟上前面的那家进去了。
  走了没一会儿,赵管家一行人就进了一间宽阔的厅堂内,叫他更觉得怪异的是,坐在那里的都是妇人,如今他一个男人走了进去,未免吸引来过多的关注。
  赵管家如坐针毡似的等了一会儿,终于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个管事娘子模样的人进来了。
  那管事娘子也瞧见了赵管家,分明觉得新奇,但还是稳重坐下后方道:“只是府中小事,却未曾想惊动了大家。可惜我家夫人最近身上不大爽利,所以今日就由我先来听一听,待回去后再向夫人一一禀明。”她说着吩咐了身旁的一个丫鬟,“仔细记下,不可遗漏。”
  那丫鬟答应了声是,走去铺有笔墨纸砚的桌前坐下。
  “那就先从王大娘来吧。”管事娘子向左手边那位圆乎乎的妇人点点头。
  那妇人近前放下一张帖子,满脸堆笑:“我今天要说的这位小姐啊,可是吴通判家的大小姐,今年十五岁,生得那是叫花容月貌啊,这满越州城里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她这话一说,其他妇人多有嗤之以鼻的。
  然而那位姓王的妇人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更要紧的是,这位吴小姐啊还做得一手的好针线活儿,啧啧,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啊,那鸳鸯绣在帕子上怕不是要飞走哦。”
  她说了一通天花乱坠,又向管事娘子笑道:“要我说,这吴家小姐和府上公子,那可真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一对呢。”
  管事娘子不答话,她一直好奇坐在末位的那位男宾客,又见他身后人怀里抱着一只长长的匣子,单看那匣子纹饰,就知价值不菲了。
  “那位瞧着却是陌生,不知是为哪家姑娘来说亲的?”管事娘子忍不住问道。
  赵管家听了半天正发愣呢,见是问他,更是莫名其妙了:“说亲?说什么亲?”
  其他妇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连说亲都不知道,还敢上门?”
  管事娘子惊奇道:“难道你不是来给我家少爷做媒的?那你还带着礼来?”
  “您说这个?”赵管家指了那只匣子,“这里头是把刀啊,谁家说亲拿把刀做定礼的?”
  这下不止赵管家自己想明白了,管事娘子也清楚了:“您是来见我家老爷的吧?”
  赵管家连连点头:“可不是,我递的帖子便是要来拜会周大将军的。”
  管事娘子就笑了:“今日人多,定是门房上的人混糊涂了。”她唤过一个小丫头来,“你去领他到老爷那边去吧。”
  赵管家赶紧道谢:“多谢多谢,打扰了,告辞。”说罢忙不迭带了人走。
  饶是走出了这间厅堂,他还是能听见里面有人在笑:“带把刀来说亲,这是要不答应就强逼了去呢。”
  厅堂里的人哄堂大笑,赵管家臊得脸通红,催促着那个小丫头赶紧走。
  赵管家终于见到了周大将军,他方练剑结束,才二月的天,便只着一件单衣,正拿着一方软布擦拭剑身。
  “将军。”赵管家行礼,随即奉上相王要他送来的东西,“这是我家老爷命我送来的。老爷说了,宝剑赠英雄,宝刀也应如此。”
  周大将军见了那匣子,不等打开,他便猜到了那里头装的是什么了。
  “这可太贵重了,我受不起。”周大将军摆手道。他深知就他昨天送去陈家的那两匣子东西,还不够买这把宝刀的一半。
  赵管家道:“我家老爷说了,这把刀他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赠予周大将军,或是上阵杀敌,或是摆玩收藏,都比放在我们家里落灰的好。想必施穹先生就是知道了,也会觉得这把刀更适合在您这儿。”
  他搬出施穹来,周大将军便不言语了。他自匣中取出宝刀来,细细观赏一番后,一时兴起,又舞了一回,只觉得越使越趁手,现在都舍不得放下了。
  “既是如此,就烦劳代我向你家老爷道声谢了。”周大将军道。
  就这样一来二往的,周大将军与相王结识了。二人之间颇有些惺惺相惜,相王认为周大将军闻名不如见面,他本人比传到京城的那些文书里写的还要为人忠诚,刚毅坚强,是条汉子。认识周大将军愈久,相王就有些后悔,在归政之前该把他的品级再往上抬一抬的。
  周大将军也不因相王的商人身份就看低了他去,一来周家也是商贾出身的,二来这位陈老爷见多识广,谈吐风趣,又颇有见解。往往同他说一回话,周大将军回去后再细品,都觉得自己受益匪浅。
  这边相王交到了挚友,那边陈灵姿却觉得这越州城里的日子也不过尔尔。
  二月底的时候越州已经很是温暖了,换上新做的春装,陈灵姿却躺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新奇话本——这还是陈妙仪从外头偷偷淘回来的。
  “可是天大的笑话了。”陈妙仪嚷嚷着从屋外走了进来,“你知道我才偷听到了什么?”她推了歪在榻上的陈灵姿。
  陈灵姿懒怠搭理她:“横竖不过就是张家长李家短的。”南下这几年,陈妙仪越发不像个公主了,说起八卦来比市井妇人还要嘴皮子利落。
  “不是。哎呀。”陈妙仪夺走了她手里的话本子,要她专心听自己讲,“才我听说,外头都在传,周大将军府上近日在说亲,就是给那个混小子说亲。”
  “这还不是张家长李家短?”陈灵姿劈手就要夺回话本子,却被陈妙仪给躲了开。
  “你听我说嘛。”陈妙仪安抚着她,“本来这的确不关咱们的事儿,可不知怎么的,外头竟然传说,咱们家也去跟他们家说亲了。”
  “啥?”陈灵姿满脸困惑,“怎么可能?”再怎么说她们也是公主郡主,成个亲还要跑去巴结一个三品官员?不至于不至于。
  陈妙仪见她这般反应,很是满意:“是吧,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她摇着头,“可偏偏外头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咱们家还带着礼去上门了。”
  这可真是越来越离谱了。陈灵姿问:“什么礼?”
  陈妙仪抿了嘴:“一把刀。”
  “……”这真的不是上门去捣乱的吗?
 
 
第十一章 
  进了三月,天气愈发暖和了。
  在城里待得久了,又听说越州城外风景好,相王等人特意避开了上巳节,在那之后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全家出城踏青去了。
  陈灵姿对踏青也不甚感兴趣,这一路下来,什么景致没见过,早已没了刚出门时那股子雀跃劲了。但她又不是个扫兴的,大家都乐淘淘,那她也就乐淘淘。
  越州城外多山水,上巳节刚过,出城游玩的人少了许多,放眼望去一片原野,绿莹莹草浪翻滚,一直蔓延到远处的黛色山峦下。
  车马走得很慢,将近中午,才在一株大榕树前停下。赵管家早带了人在那里搭好了帐篷,备下了酒菜。
  就着和煦暖风用了午饭,相王和相王妃都有午睡的习惯,略休息休息就进帐篷去了。
  陈灵姿带着陈淮坐在大榕树后的小河边钓鱼。还没坐上一会儿,她就听见有人嘬了两声。她回头,就见陈妙仪躲在大榕树后冲她招手。
  “干什么鬼鬼祟祟的?”她走过去问,又捶了陈妙仪,“你当我是狗呢?这么唤来唤去的。”
  陈妙仪笑嘻嘻道:“在这里钓鱼有什么意思?走,咱们逛逛去。”
  陈灵姿不想逛,但她犟不过陈妙仪,被她死拉硬拽给拖走了。
  她们沿着河流往下游走,也没带梨月和星霜,陈妙仪沿途拾了一根树枝,对着路边的花草敲敲打打。
  “哇,好大一片芦苇。”陈妙仪感慨着,往前跑了两步,右手搭在了额头上,极目也望不到这片芦苇的尽头。
  “咦?”她又奇怪道。
  陈灵姿慢悠悠晃了过来:“咦什么咦?看到宝了?”
  陈妙仪很是嫌弃:“你好歹也是堂堂一个郡主,能不能有点出息?这城郊野地,能有什么宝给你?”她说着又玩味地笑了,“除非你认为,某个登徒子是块宝。”
  陈灵姿走到她身侧,也学了她的样子要看过去,却被陈妙仪一把拉住蹲了下来。
  “我们往那边去。”她突然小声说道,半蹲着身子挪动。
  陈灵姿很是不屑她这样的做派,她想直起腰,这个意图被陈妙仪给察觉到了,于是她又被压低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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