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把刀——一夜寒生关塞
时间:2022-02-11 08:29:03

他落定,无视姜姜冷怒的目光,错身走到窗户边,正要翻出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宝贝儿,我等着你,一定要来啊!”
那声调,那语气,九曲十八弯,听得惊蛰浑身一颤,脚下踉跄,险些从窗户一头栽出去。
生平第一次遇到这般怪异又孟浪的女子,足底生风,惊蛰一路疾奔离开桓亲王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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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惊蛰:居然有人叫我宝贝儿,吓死宝宝了!
 
第18章 欲求
 
惊蛰在一处无人的巷子中停下脚步,后背倚着墙壁,抬头仰望夜空中的一轮孤月。
他自怀中掏出那系着黑绳的玉球,皱眉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到一旁排污水的沟渠处,良久,还是将东西塞回了怀中。
这平洲长公主在画舫上遇见过他一次,那时他也蒙着面,今日这情状,也不知有没有认出他来。
惊蛰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给他这玉球,但他并不想留着,可若是扔着,也不大合适,只等五日后再来,还给她便是。
他将面巾扯下,独自一人走在昏暗的小巷中。
远处传来三两声犬吠,那一袭夜行劲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深巷之中。
……
桓亲王府此刻灯火通明,整个宅子中的人都在睡梦中被唤醒,奔走相告长公主醒来的消息。
顾璟浔吼完那一嗓子,只觉大脑充血,再也支撑不住,混混沌沌地倒在床上,她的头沉如灌铅,全身的骨头都似被碾磨过一般,只觉魂不附体,使不上一点力气。
耳边传来姜姜急切的呼唤,顾璟浔羽睫乱颤,眼前忽然一片清明。
姜姜就在她床边,见她醒转过来,一向不苟言笑的脸,此刻竟多出些劫后余生。
方才那感觉,顾璟浔差点以为自己又要抽魂了,她动了动手指,发觉身体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迟钝僵硬,随即松了一口气。
顾璟浔抬手捏捏姜姜的脸,笑说:“没事。”
姜姜抿唇不语,重新退回角落。顾璟浔这才开始四处扒拉,待寻到那系红绳的玉球,她顿时咧嘴笑起来。
床榻前围上来老嬷嬷和一众侍女,顾璟浔望着头顶红色的罗帐嘿嘿傻笑,时不时捂着脸抱着被子扭动,竟一时没注意有人靠近。
长公主殿下能够醒过来,着实激动坏了一群伺候的人,连一向刻板稳重的老嬷嬷,此刻都忍不住眼泛泪花。
可看自家殿下这状态,竟同那痴傻之人一样,莫不是昏了太久,又被贼人闯入闹了一出,伤了神志。
老嬷嬷表情肉眼可见的凝重,她蹲下身,试着唤了顾璟浔一声:“殿下,您觉得怎么样?”
顾璟浔一顿,扭头扫视一圈,一屋子的人,将床榻围得水泄不通。
她傻笑的表情僵住,神色瞬间恢复如常,语气不咸不淡,“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使不上力气,嬷嬷,你让她们都退下吧。”
瞧她脸色并无异常,声音姿态也如过去一样慵懒散淡,老嬷嬷心里松了一口气,吩咐屋里的侍女退下,只留了几个贴身伺候的。
殿外有人取来粥食,老嬷嬷扶着顾璟浔坐起来,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吃,“殿下刚醒来身子虚弱,先吃些清淡的流食养养胃,等身子好了,想吃什么,老奴亲自给您做。”
顾璟浔点头,笑着说无妨。
她这嬷嬷姓姚,自小照顾她,一向妥帖,平日里连与她说话,都一板一眼的,顾璟浔鲜少见到她说软声哄人的样子。
一碗粥食下肚,府里的郎中也赶到了。
门外,一身竹色衣衫的青年人提着药箱入内,快步走到床榻边,正要行礼,顾璟浔率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那青年人眉眼姝丽,肤色格外白皙,看向顾璟浔时,偏淡的唇微嗡,而后低头,缓步上前。
姚嬷嬷给他让出一个位置,“有劳陆先生。”
陆双离颔首回礼,坐到榻边的凳子上,打开药箱取出脉枕。
顾璟浔将手搭在脉枕上,宫婢上前在她腕间放上素帕,陆双离搭上去,半天,他收了手,将脉枕装回药箱中,“殿下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昏迷时间太长,脾胃虚弱,不宜进食辛辣腥腻之物,往后几日,行走坐卧可能会有不适,将养将养便好。”
他的声音嘶哑沙涩,如同砾石相擦,略有些不正常。
姚嬷嬷帮着他扣好药箱,道:“烦请先生写个方子,老奴好派人下去煎药。”
陆双离下意识看向顾璟浔,对方无声冲他眨眼,表情苦哈哈的。
他笑了一下,“殿下只是虚弱,并非染疾,今后注意着膳食起居,养上一段日子便可痊愈,进不进药并没有太大妨碍。”
见姚嬷嬷明显还有些担心,他叹了一口气,道:“这样,我回去做些药膳,晚些送来给殿下进补。”
姚嬷嬷这才稍放了点心,亲自将陆双离送出去,到了门口,恰好顾璟浔的哥嫂也一块赶来了。
院中,衣袍尚乱的世子大步走来,无视院中下人的跪拜,面色焦急风风火火,直到路过陆双离,才顿了一下,冲他轻轻颔首,接着又快步走入殿内。
珠帘被挑起,顾璟连看向榻上安然无恙的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定。
他大步上前,到了榻边,微微弯下腰:“璟浔,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顾璟浔摇头,“大哥,你先坐。”
她看像一旁跟过来来黄衫女子,目中带笑,声音轻快:“嫂子也坐。”
两人依次落座,黄衫女子握着顾璟浔的手,眼中带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顾璟浔的嫂子姓容名书年,是容长樽唯一的女儿,不同于其父的威武肃正,容书年个性柔软娴静,知书达理,一点不像是出身将门,反倒像是个书香世家的才女。而顾璟连也是守礼爱书之人,两人成婚后,倒是志趣相投琴瑟和鸣。
顾璟浔与容书年寒暄片刻,顾璟连这边才问道:“璟浔,我听下人说,今夜有贼人闯入你房中,那人可有对你不利?”
顾璟浔愣了一下,低头轻轻掀唇,“不是什么贼人。”
“那……是你的情郎?”顾璟连僵着脸,表情晦涩。
他来时便听了下人禀报,说是有人闯进自家妹妹的闺房,竟然还上了床榻,而自家妹妹却说那人是自己情郎,若不是如此,他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人走出桓亲王府。
顾璟浔倚着软枕,脑海中浮现那双半似桃花的眼眸,目光闪烁起势在必得的光亮,“总有一天会是。”
顾璟连:“……”
他忍不住咳嗽几声,眉头快皱成了川字,“璟浔,你往日在外胡闹,哥哥都不曾管束,可你毕竟是个女儿家,名声何其重要,即便有这层身份在,无人敢对你如何,但也要知道人言可畏,哥哥不拘着你抛头露面,但你也不能……”
顾璟连向来知礼守节,说不出那等粗俗之言,只抿了唇,神色一言难尽。
顾璟浔看着他一副苦口婆心又要继续唠叨的样子,赶忙捂着脑袋装虚弱,“大哥,我有些困了,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再说,好不好?”
顾璟连见她脸色确实不好,酝酿好的说辞咽回肚中,“那你好好休息,哥哥明日再来看你。”
他牵着一旁的容书年起身,有些担忧不舍地看着顾璟浔,一时倒没有直接离开。
顾璟浔打着哈欠冲他摆手,“大哥你不困吗,快回吧。”
顾璟连无奈叹了一口气,牵着容书年一道离开了。
……
惊蛰在第二日晨起时回到玄悲寺禅房,霍时药已经起来了,正在院中挑水,见他进院,便放下水桶,犹疑问:“你不会去偷啖蔗散了吧?”
惊蛰点头,走到他旁边,将地上的水桶提起来,“没偷到,五日后去取。”
霍时药:“……”
“五日后去取?”
“我给那长公主下了毒,约定五日后换取啖蔗散。”惊蛰低着头,额发遮了眼眸,瞧不出脸上的表情,声音更是平淡无波。
霍时药闻言,脸色一沉,“你不该这么做。”
哗啦啦一阵水声,惊蛰将水桶中的水倒入缸中,“毒是假的。”
霍时药:“……”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惊蛰这么损?
缸中的水已经满了,惊蛰放下木桶,弯腰时,怀里的玉球恰好掉落,霍时药眼疾手快地接住,放到眼前打量,神色稍异,“这东西你哪来的?”
惊蛰抬眸,“平洲长公主塞的。”
他话音落,霍时药的表情逐渐变得意味不明,一时讶异,一时憋笑,绕着惊蛰上下打量,最后看向他的脸,“你……是不是让那长公主殿下看见长相了?”
惊蛰:“……”
他的目光落到霍时药手中的玉球上,微微蹙眉,“你认识这玉?”
霍时药看着他,眼神愈发怪异,“这东西我也只是听说过,还是第一次见。”
他将手中的玉球举到半空中,“此物原名‘了无益’,应该还有个一模一样的,相传是一位玉匠为自己心仪的姑娘打造,可惜两人身份悬殊,这玉球便取“直到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之意,后来那姑娘得到玉球,明白了玉匠的心意,两人最终冲破樊篱走到一起,玉匠便将此物更名为‘相思引’。”
霍时药伸手指着球心,“这里面是中空的,放了相思蛊,摇动其中一枚,另一枚便会亮起金光,不在身边的那人,便知你在思念她。“他说着,还特意摇晃了几下。
“此玉乃是世间痴男怨女都想求的定情之物。”他目光揶揄带笑,“那长公主殿下,怎会将它塞给你?”
惊蛰:“……”
他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收的。
“拿去丢了吧。”
惊蛰嘴角下抿,提着水桶转身离开,似乎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
霍时药追上去,将东西还给他,“人家一片心意,你就收着呗。”
见惊蛰只顾向前,无动于衷,他又道:“这东西珍贵,扔了多可惜,你若真的不想要,到时候还回去就是。”
惊蛰停住脚步,抿唇看了一眼霍时药递过来的玉球,沉默片刻,伸手接过。
他尚未将玉球放回怀中,球身忽然亮起了光。
光亮在花纹繁复的白玉上游走,整个球身变得剔透晶莹,里面仿佛盘旋着赤金蛟龙,于云间环绕,飞舞,起伏,愈来愈快,愈来愈亮。
霍时药从旁看着,忍不住“噗呲”笑出声,“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看来这位长公主殿下,很是思念你啊。”
惊蛰:“……”
手心的玉球突然有点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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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惊蛰:心口也有点烫。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唐·李商隐 《无题》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诗经·郑风》
 
第19章 烦扰
 
顾璟浔这些日子昏迷得太多,醒了后便再没有睡意,只是她如今这状况,还不宜下床,每日里都需让人来按揉手脚活络筋骨。
她大哥顾璟连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第二日早上特意过来叮咛一番,才匆匆离开。
顾璟浔侧卧于榻上,听着姜姜毫无情绪波动地叙述近日来的情况。
她那日在画舫上因宗闵打了那姓杜的公子,杜家原本想同那些一向瞧不惯她的老迂腐到御前告状,只是后来她落了水昏迷不醒,谭随文也遭了行刺,皇帝一连几日上朝都阴沉着脸,搞得那些人心下惶惶,没人敢在此时触皇帝的霉头。
当然,她如今的可算是臭名远扬了,杜小公子受了罪又无处可伸,整日在家里哭天抹泪,这事传着传着变了味,说是她为一小倌将杜小公子给打残了,杜家告到御前,没想到竟被皇帝臭骂一顿。
人人说皇帝对她偏宠太过,以至于是非不分,甚至有那等隐晦之言,暗含其中。
顾璟浔听得直皱眉,半晌冷笑了一声。
她的名声她不在意,任外边的人如何去传,但编排当今圣上,也不知谁给那些人的胆子。
一旁的姜姜见顾璟浔面露冷意,便沉默下来,待顾璟浔神色缓和,她又继续禀道:“画舫宴上伤谭公子的刺客一直没有抓到,不过当日裴世子恰好带了护卫在场,倒是没让那刺客得手,谭公子只受了些轻伤。”
顾璟浔闻言眯眸,手指绕着红绳打转,半晌不语。
当日伤谭随文的人是惊蛰,他那时尚且受制于渠门,只听命令行动,刺杀一事定是常闾安排。问题在于,常闾究竟是收钱办事,还是真如谷雨所言与朝中人有所勾结?
谭随文如今在礼部供职,不大不小的官,平日为人也一向不露圭角,不至于得罪什么人引来杀身之祸,问题应当不是出在他身上。
顾璟浔手上的红绳缠了一圈又一圈,忽然顿住,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来。
谭随文的父亲谭正明,正是戍守郜州的大将军。
当年郜州生乱,便是谭正明受诏平叛,亲手诛杀了卖国谋逆的谢宪将军,后来容长樽击败南襄,边境得以安宁,谭正明便代谢氏领兵戍守郜州,而谭随文,明面上是受皇恩身居京城,实则不过是用来牵制谭正明的质子。
画舫宴针对谭随文的刺杀,倒像是冲着谭正明去的。
可是为什么?
顾璟浔想得头疼,闭着眼伸手按揉太阳穴,实在想不通,便干脆先将这些思绪抛到一边。
不管怎么样,谭随文在京中,不能再有差池。
顾璟浔朝姜姜摆摆手,要她近前附耳。
她低声吩咐了几句,姜姜抱拳应是,脚下一旋,隐回暗处。
外面姚嬷嬷打起珠帘,自她身后窜出一道亮蓝色的身影,那身影如脱兔一般,极迅速的上前,一下子扑到踏脚处。
“殿下,您终于醒了!”
蓝衣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生得唇红齿白,模样俊俏,他怀里抱着油纸包,里面装满了板栗,因着跑得太快,还洒了不少在地上。
他方才窜得太快,以至于人到跟前顾璟浔才反应过来,吓了一跳的同时又好笑,“如醒,我是不是同你说过,平日里走路不可以上蹿下跳。”
向如醒瘪嘴,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捧着油纸袋小声道:“我给殿下买了糖炒栗子,怕凉了不好吃,所以才跑那么快。”
顾璟浔隐隐叹息,无奈道:“往后不要乱跑乱跳了,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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