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浔这才意识到,自己要出嫁了。
她没有直接进屋,而是绕着画廊转悠了一圈,越看越想惊蛰。
喜庆是喜庆,可是还要好几天见不到蛰哥哥。
这般想着,顾璟浔又觉得无聊了,干脆直接回了屋。
沐浴过后,姑娘屏退了伺候的人,独自趴在拔步床上托腮发呆。
早知道就跟顾政再闹闹,让蛰哥哥多留几天。
顾璟浔委屈巴巴地瘪着嘴,拎出脖子上系着的玉球,使劲晃了几下。
赤金流光如游龙般亮起,绛红的帷幔被人挑开,灯火光辉乍然闯了满床。
顾璟浔下意识回头,就看见床外榻脚边如松竹伫立的青年。
玄衣似夜,乌发微潮,映了灯火的眸子润亮异常,像是枝桠上将化未化的霜雪。
顾璟浔的眼也跟着亮起来,又惊又喜,一下子窜起来,直接跳到他身上。
惊蛰稳稳当当接住她,由着她在脸上吧唧吧唧亲个不停。
姑娘亲够了,才抬起头,手搂着他的脖子,双腿缠着他的腰,眉眼间全是喜色,“我才摇了一下相思引,你瞬移过来的吗?”
方才他挑开帐子,倒让顾璟浔想起了两人相识不久的时候,那次她也是趴着摇相思引,他用那把弯刀突然挑开帐子,看到了她只穿兜衣的模样,四目相对,她还在青年眼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慌乱。
惊蛰知道她这是跟自己说笑,故而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凑过去啄了一下她的下唇。
顾璟浔被他这样子逗乐,又忽然收了笑从他身上下来,转身钻回床上,还把罗帐合严实了。
惊蛰保持着抱人的姿势,看了一眼空了的怀抱,一时错愕。
帐中传来姑娘的叮嘱,“你站着等会儿。”
惊蛰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好退开一小步,默不作声地立着。
拔步床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半天,里面人才道,“好了。”
惊蛰抬手,指尖触到红色的帐帘,莫名有些紧张。
帷幔缓缓撩开,帐内景象映入眼帘。
姑娘趴在软衾上,上身只着一件艳色的肚兜,玉白纤瘦的后背裸露,脖间和腰间的细绳红的刺眼,她手中捏着相思引的绳子,不断地摇晃。
惊蛰僵在原地,目光呆滞,挑起的帷幔久久未曾放下。
衣领间闪烁越来越亮的流光,仿佛钻进了他的胸腔,牵引着他的心脏,愈跳愈快。
她是故意的。
上演了初识不久那一夜,他忽然闯入,看到的景象。
惊蛰倏地放下帷幔,其中一条腿的膝盖已经跪到了顾璟浔腰身一旁。
黑影倾覆过来,顾璟浔状似羞赧地闭上眼。
柔软温香压到身上,顾璟浔翻身睁开眼,恰好对上青年幽深似潭的双眸。
他的手分别撑在了她两侧,身体却丝毫没有压着她。
她身上被他盖了被子。
顾璟浔:“……”
她只愣了片刻,就伸出手要去抱他,小臂刚露出来又被他塞回去了。
“别冻着。”
顾璟浔:“……”
草率了,忘记上次是夏天,这次是冬天,蛰哥哥一向对她的身体小心的不行。
但这多少有点破坏气氛,顾璟浔不满,转身面向床里侧,气哼哼道:“冻死我算了,反正没有你在我旁边,我睡觉的时候都冷。”
她虽转了身不看他,可他的手还撑在她的身体两侧,像是将她整个人困住了一般。
惊蛰神情晦涩,喉头微动,无声压抑了许久,才靠近缩在被褥中的姑娘,“你明日叫宫人多添点炭火,加床被褥。”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顾璟浔更恼了,刷得扭头,隔着被子直推他,“你走,我有炭火有被褥就够了,我还要你干嘛!?”
她那点力气,自然推不动惊蛰,又气得隔着被子捶他。
惊蛰怕她撑起被子过了风,直接按住她,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错了,浔宝儿,你莫气,莫赶我。”
他这般认真积极的道歉,顾璟浔踢了他两下也就消停了,委委屈屈说:“你今天来都没说想我。”
“我想。”
青年几乎是瞬间开口,带着少有的急迫,停顿了稍许,又去亲顾璟浔的脸颊,“我很想你,离开第一天就想。”
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夜闯皇宫。
顾璟浔对着他作够了胡闹够了,见他这般也软了心肠,囔道:“我也是,皇兄今天还说我没出息,可我就是想你啊,我也没办法。”
惊蛰心底柔软得像流淌着蜜糖,从她身上起来,褪了鞋袜钻进被窝,搂她到怀里。
顾璟浔听他用低的几乎辨不清的声音说,“我也没出息……”
两人抱到一块,相贴相触,果然比一个人的时候要温暖。
折腾了半天,顾璟浔也有些犯困,闭眼之前,她忽然扒拉着惊蛰问:“你怎么进的宫,不会是偷偷潜进来的吧。”
惊蛰点点头,下巴蹭在她额头上,痒痒的。
顾璟浔撑着身体坐起来,一脸惊慌,“被当刺客了怎么办?”
这身玄衣劲装的打扮,这张生人勿近近者必杀的脸,大半夜飞檐走壁入皇宫,让人看见那还了得?
眼瞧她后怕不以,惊蛰无奈道:“其实,宫里的暗卫,应当有人认出我了。”
顾璟浔愣了一瞬,这才想起来,宫里藏着不少暗卫,都是顾政的人。
那不就是说,那些人放任了惊蛰夜闯宫闱,顾政默认了惊蛰来找她?
顾璟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默默地躺回去,手又不老实地开始勾惊蛰散落在枕边的长发。
“蛰哥哥,再过三天咱们就成亲了,你高兴吗?”
“高兴。”
何止高兴啊。
过往的深渊苦果烟消云散,曾自以为的奢念化作了现实。
他如今,于她身侧,寄存了一生的欢喜,归属了全部的爱意。
不会再有比这更让他高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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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虎啸:嗷呜嗷呜~
第92章 番外三
晓日初长,花飞满天。京城东山上一处山庄,建在半山腰间,周围层峰峻岭,长着漫野的桃花,住在山脚下也能闻到暗香浮动。
山道上,惊蛰抱着顾璟浔掠风而过,到了山庄门口,才轻飘飘落下,将身上的斗篷掀开,放怀里的姑娘钻出来。
他掏出钥匙将朱漆的木门打开,顾璟浔跟在一旁,伸手推门。
门沿轻扇,满院桃花浅苞纤蕊,异香扑鼻。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顾璟浔往四周扫视一圈,目光落到的惊蛰身上,微微挑眉。
惊蛰点头,牵着她的手迈过门槛,“你若是不喜欢,我再寻别的地方。”
自她与惊蛰成婚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过门,顾璟浔整日待在家里,百无聊赖。
如今天气渐渐暖和,惊蛰怕她闲闷,这才寻了处山庄,带她出来透透气。
他是跑遍了大半个京城,才找到这么一座宅院,算着日子,等桃花初放之时,正好带她来住上一段时间。
惊蛰觉得,顾璟浔身为一朝长公主,该是什么都见过,并不会稀罕这些。但无论如何,能同她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
正出神之际,袖子突然被人扯了一下,“蛰哥哥,你愣什么,帮我折几株桃枝下来,我要放屋里。”
顾璟浔一边说着一边往桃林里面钻,仰着头攀着花枝挑挑捡捡。
惊蛰嘴角微微上扬,依着她的指挥,折了一大束桃花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牵着她往屋里走。
顾璟浔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砖,连砖缝都打理的一丝不苟。
她抿着嘴直乐,并不出声,不前不后地跟着惊蛰,“屋里有花瓶吗?”
“有。”
惊蛰实在腾不出手,便用脚将门踢开,进去后找了琉璃玉净瓶,将桃花一支支插进去。
两人坐到桌前,拿着小金剪修了许久的花枝,总算满意了才罢休。
惊蛰抱着瓶子放到窗台上,调整了几下角度。
顾璟浔小跑过去,绕着屋子转了一圈。这里比她的闺房要小,也没有那么富丽,但胜在清新雅致。
顾璟浔踱步到墙壁的挂画前面,望着其上的题诗,心中满是惊讶。
上面的墨迹还是新的,但笔力遒劲非同寻常,好像是颜阁老的作品。当初顾璟连就得了一副,还被顾璟浔强行据为己有了。
“你这是找谁画的,仿得这么像?”
惊蛰哭笑不得,“这是真迹。”
“怎么可能?”顾璟浔伸手摸了摸画纸,摇头一脸不相信,“纸和墨都是新的,颜胡子早就不送画作给人了,蛰哥哥,你是不是被谁骗了?”
惊蛰近前将她圈住,无奈道:“没有被骗,是我看着颜老亲自画的。”
顾璟浔闻言不仅没觉得惊喜,反而一脸惊恐,“你……你你该不会半夜跑他家里,拿刀架他脖子上逼着他画的吧?”
虽然她很讨厌颜胡子那个老古板,又很喜欢他的画作,但不代表她支持惊蛰吓唬逼迫人家。
颜胡子岁数都那么大了,再给吓出个好歹了怎么办。
惊蛰:“……”
“没有。”他吸了一口气,解释道:“前几日我救了颜老的孙儿,他要谢我,我请他作了一幅画。”
那颜先生原是不愿的,因之前有些人拿他的画出去倒卖,哄抬高价,惊蛰说画是送给自家娘子的,他才应允。
顾璟浔听完更奇怪了,“你怎么这么巧救了他孙子?”
话问出口,顾璟浔陡然想起来京城进来发生的几件事,光是大理寺,就破获了大大小小不少案子,其中那些罪犯,几乎都是赏金猎人抓的。
顾璟浔转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存的钱不都给我了吗,哪来的钱租这座山庄?”
不等惊蛰回答,她又问:“你是不是晚上不睡觉,抓逃犯换赏金去了?”
前段时日城里出过几起拐带幼童的案子,顾璟连刚刚着手调查,人犯就被抓了,算着时间,也能对上惊蛰说他救颜阁老孙儿的日子。
这事儿被顾璟浔猜到也不稀奇,惊蛰颔首,揽着她到软榻上落座,“抓了些江洋大盗和人牙子,换的赏金。”
顾璟浔:“……”
她可是听说,那些人牙子的老窝都让人给端了,坊间传到神乎其神的,说是有个蒙面大侠,闯进去二话不说就开打,屋里十几个壮汉,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让他揍得全都爬不起来了,还顺藤摸瓜端了其他的窝点,大理寺的人赶到之时,看到那场面全都傻了眼。
“蒙面大侠?”
顾璟浔狐疑地望着他。
惊蛰微赧,轻轻嗯了一声。
顾璟浔想着这段日子被送进大牢的通缉要犯的数量,伸手捧起惊蛰的脸左看又看。
一点倦容都瞅不见,反而精神焕发的。
一天一个他也要抓一俩月吧。
“蛰哥哥,你半夜跑出去我怎么不知道?”顾璟浔一边摸着他毫无黑眼圈痕迹的眼下方,一边问。
惊蛰被她摸得痒,便伸手捉住他的手,刚想说他是等她睡熟了才悄悄出去的,手背忽然被抽了一下。
顾璟浔打完他,绷着脸往后挪了小半个位置,气愤道:“我知道了,你这些日子可劲儿地折腾我,就是故意想把我弄累,让我睡得死点儿!”
惊蛰:“……”
青年脸上一阵发烫,手足无措去捞她,“我不是……我没有……”
嘴里慌忙解释,他又忽然顿住,直接伸手把人箍了回来,头斜侧着,呵出的气息恰好洒到顾璟浔的耳垂和脖子上。
“不是为了把你弄累,让你睡沉。”声音低低似窗外风引桃花擦檐而落。
若非靠的太近,顾璟浔差点没听清,她眨巴着眼睛,下意识问:“那为什么?”
惊蛰未答,从她侧颈处抬起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就把顾璟浔的魂儿看没了一半。
反应过来,没皮没脸如她都忍不住心慌如鹿撞,“你真不正经。”
这话喃喃带嗔,也不知道是说惊蛰还是说自己。
惊蛰倒是不比过去,被她骂了便面红耳赤,他掩下各种不自在,无声润润喉咙,岔开话题,“这里的小厨房有炊具和模具,咱们采些桃花做食怎么样?”
顾璟浔一脸新奇地看着他,想不到蛰哥哥居然有这等意趣。
采花作食,烹茶饮香,想起来还真是风雅。
顾璟浔点头,起身从桌上取了篮子,牵着惊蛰的手出门。
这山庄里里外外种得全是桃花,两人便在院里取了用。
说是一起作食,其实几乎都是惊蛰在做,顾璟浔在看。
没办法,她向来是个只会指挥动手则废的人。
因着她嘴刁,惊蛰如今的厨艺也是大涨。
他如过去一样,不喜热闹,不愿让旁人碰两人的任何东西,只想单独与她待在一起。
青年将滤过水的桃花瓣放到研钵中,细细的捣弄,顾璟浔从身后抱住他,侧着脑袋看他捣花汁,忽然道:“蛰哥哥,要不咱们住到斯水巷去吧。”
当初蛰哥哥还在平南侯府的时候,顾璟浔为了方便,在别院与侯府之间的斯水巷,哄着蛰哥哥买了一座属于两人的院子,后来蛰哥哥被她成功地搞到手,入了她的别院,那处宅子两人便没再去过。
捣花的手微顿,惊蛰微微直起腰,沉默了一会儿。
顾璟浔继续漫天的畅想,“要不到时候你经营个食摊,早上咱们去卖朝食,晚上咱们……咱们去当蒙面大侠,雌雄大盗。”
惊蛰:“……”
“不成。”
他不是没有赚钱的路子,定然不可能让她跟着他吃苦。
没等顾璟浔反驳,惊蛰侧过头,斟酌道:“你若是想试试,也可。”
她生在富贵乡中,许是对没接触过的事新奇,带着她试试也不是不行,但他不会让她真的劳累自己。
至于蒙面大侠,近来倒有一两个不慎危险的小贼,他晚上带着她一块让她抓人过过瘾也行。
雌雄大盗的话,那他要不要找个地方,把他赁山庄剩下的钱藏在那儿,然后带她去偷?
惊蛰在脑子里计划了一遍,思考几件事的可行性。
“蛰哥哥。”
见他出神,顾璟浔伸指戳戳他。
“我院里现在除了姚嬷嬷,只剩下几个见不着的暗卫,那么大的地方,里里外外每天都是你打理,多累啊!咱们搬去斯水巷住,院子小,又清净。要是住不惯,到时候再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