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卓容不说话了。
她此刻背对着他,他不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很久之后,他才听到她说:“裴祯元,你给我听好,你这条命,也算是我给的。不管怎么说,要是没有我,你八岁的时候就应该死在庞王叛军刀下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以身犯险。再敢这样,我不如下次直接掐死你,另外找个听话的傀儡皇帝上位。”
裴祯元蓦地笑起来,却不敢笑得太用力。
戚卓容回过头来,见他竟然还在笑,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不由大怒,虚虚抓住了他的脖子,道:“当初话说得好听,什么视我如兄长,你就是这样兄友弟恭的?自己逞英雄是痛快了,丢下一堆烂摊子给我?还是想让我下半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裴祯元咳起嗽来,吓得戚卓容立刻缩手。
他努力抬起右手,顺了顺自己的心口,轻声道:“好,好,皇弟再也不敢了,以后都听兄长的。”
“混账东西,以为我真会信你?嘴上一套,实际一套。”戚卓容骂道。
裴祯元问:“皇弟命悬一线的时候,兄长可有为皇弟掉过一滴眼泪?”
“陛下怎么不问司徒马有没有为你掉眼泪?”戚卓容讽道,“等陛下真死了,我们再替你掉眼泪也不迟。陛下殡天,别说是我们了,全天下百姓都得哭着送一送。”
裴祯元:“……”
他捂住自己的心口,微微皱眉,仿佛是被她给气到了。
戚卓容明知他是在故意装可怜卖惨,可看他确实虚弱,就也难再说他什么。她坐回榻边,兀自生了会儿闷气,才道:“刺客是尚衣监的掌印,受人威胁,因此才要杀臣。但他家人掌握在对方手上,所以死活不愿说出主使是谁。但他不说,臣心里也有几个猜测。陛下昨日遇刺后,众人对臣颇有意见,这无可厚非,但其中有些人似是完全不在意刺客本身,只顾着攻讦臣,让臣觉得可疑。”
裴祯元拧眉:“是谁?”
“还需排查,也可能只是单纯看臣不顺眼而已。但此事最大疑点就在于,无论是要刺杀臣,还是刺杀陛下,选择冠礼这个时间都不是明智之举。难道是冠礼上有什么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戚卓容道,“总之,陛下还是好好养伤,这件事臣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裴祯元:“好。你自己去拟道旨意,大印你也知道放在何处。带着朕的旨意,查案总归有理有据。”
戚卓容点头:“等有进展了,臣会再来告诉陛下。在此期间,陛下就不要劳心费神了,免得落下病根。”
裴祯元应了。
正说着,司徒马已经与太医拎着食盒回来了。
“御膳房早就备好的清粥,他们倒是聪明,没放任何佐料,就适合陛下这种伤重未愈、腹中空空之人。”司徒马麻利地打开食盒,问太医,“是让陛下躺着吃?还是坐起来吃?”
太医慎重问道:“陛下现在感觉如何?”
“还好。”裴祯元微微举起右手,示意他能动。
太医道:“那就麻烦司马大人与我一起,将这矮榻稍微调一调。”
司徒马这才发现,这是太医院特制的矮榻,里头竟然还有机关,可以手动调节半截榻面的倾斜程度,就免得折腾病人亲自起身躺下。
“不错啊。”司徒马夸道,“太医院还有这么好的东西。”
太医道:“咱们做大夫的,也不能只会开药看病,养病期间的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周到。”
司徒马一边与他合力将榻面调整到合适的角度,一边道:“陛下,回头记得赏几位大人啊。他们为了你,也是一天一夜没敢合眼。”
裴祯元嗯了一声:“赏,都赏。”
“行了,陛下也别说话了,来喝点粥,暖暖胃。”太医说。
裴祯元重伤在身,当然不可能要他亲自端碗。他正眼含期待地望向戚卓容,就听司徒马道:“做太医的手稳,还是继续劳烦大人来喂罢。”
裴祯元对司徒马怒目而视。
司徒马压根没注意到裴祯元的目光,因为戚卓容正将他拉到一边,吩咐事情:“我这里有几个人的名单,可能与此次刺杀有些关系,你过会儿派人去盯一下,有什么可疑的尽数上报。”
司徒马:“没问题!不管是刺杀陛下还是刺杀你,都干他丫的!”
裴祯元一边看着他们两个在角落嘀嘀咕咕商讨如何查案,一边含恨喝粥。
-
裴祯元既然已经醒了,那就不适合再接着待在奉天殿。他被宫人抬上了马车,往英极宫驶去。这期间他一直假装服了药在昏睡,原因无他,就是觉得有点丢人,尤其是在戚卓容的注视下,更不愿面对自己宛若废人的事实。
等他回到英极宫,重新躺回那张熟悉的龙榻,他心里才稍微好受一些。
他竖起耳朵,听到戚卓容和司徒马商量,往后几天,两个人轮值在英极宫守夜,今天先由戚卓容守,明天再换成司徒马。
裴祯元顿时心情舒畅了许多。
司徒马离开后,他开口:“戚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