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起什么了吗?”司徒马看她表情怪异,迟疑着问道。
戚卓容一把握住了司徒马的胳膊,一字一句,咬牙道:“增加人手,务必看住履霜的院子,一只鸟都不能飞进去。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就让东厂的人提头来见!”
戚卓容终于想起来,前段时间,为什么会有人跟踪履霜。履霜上街,只会与芥阳采买些女儿家的用品,而她住的地方,除了几件戚卓容的常服外,竟连一星半点男人会用的东西都没有。
第100章 讨戚氏檄。
寝殿内,隔着一重床帏,刘尚书等人看到半靠在床头的裴祯元,激动万分,噗通几声跪下,叩拜道:“臣,恭请陛下圣安!”
几人声线颤抖,带着一股哭腔,裴祯元头又疼起来:“干什么干什么?朕这不是好着呢吗?”
刘尚书猛地吸了吸鼻子,道:“陛下龙体为重,还是少说点话罢!只要听臣等说就可以了!”
裴祯元点点头,示意他们有话快说。
“陛下……”真要开口的时候,刘尚书反而迟疑了。他扭头看了看身边几人,一个劲地使眼色,大意就是:刚才就是我一直在说话,怎么现在还是我在说话?你们几个干什么来的?
庞侍郎回瞪了他一眼:方才是你一直在和戚卓容说话,你的感受最深,当然是要你来说啊!
潘少卿和徐祭酒在旁边连连附和点头。
裴祯元:“……到底说不说?”
“臣说,臣说。”刘尚书赶紧道,“臣听闻,陛下已下令让戚大人彻查刺客一案?”
裴祯元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臣以为不可。”刘尚书道,“刺客能行刺成功,本就是戚大人失职,如今陛下还对他委以重任,这于情于理,都不甚妥当。”
裴祯元又嗯了一声。
刘尚书一听就知道,裴祯元的意思是“朕听到了”,而不是“你说得对”。
于是他又苦口婆心道:“陛下,或许臣的话不好听,但忠言逆耳,也请陛下从天下万民的角度考虑。戚大人说到底,也只是个陛下的属臣,不管他为陛下做过什么事,不管陛下心中是如何看待他,都不应该赌上自己的性命。个中原因,想必臣不必言明,陛下也能想到。”
这次裴祯元不嗯了,他只是沉默地靠在床上,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墙壁。
庞侍郎也终于在此时道:“陛下卧病在床,或许不知外头是个什么情形,想来戚大人、司马大人等人也不敢告诉陛下。陛下遇刺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连同陛下是为了戚大人挡刀一事,也传得头头是道。流言从何而起,臣不得而知,臣只知道,陛下多年来在民间积攒的声誉,恐怕都将因为此事,毁于一旦。”
倘若裴祯元是在战场上,为一个无名小卒挡了敌军一刀,百姓或许还会盛赞一句陛下大义凛然、英勇无畏。可这里不是战场,也没有非要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必要。
这么多年来,戚卓容连同东厂的名声都并不好听,围绕在她身上的,无非都是“凶狠”“猖狂”“阴毒”“刻薄”“卑鄙”之类的词汇,甚至还有个“好色”。她之所以还没被骂得太惨,都只是因为对裴祯元有救命之恩,有裴祯元时不时推行一些养民利民的政举,她才能沾光挽回一些形象。
可如今,百姓们开始对裴祯元产生了怀疑。
——他们真的需要这样一个,会为了亲近太监挡刀的皇帝吗?他置皇权于何地、置子民于何地、置江山于何地?万一都来不及交代后事,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百姓怎么有安生日子过?
“臣等知道,戚大人从小便陪在陛下身边,在陛下心中占了极重的位置,是以这么多年来,臣等从未说过戚大人一句不是,因为臣等知道,戚大人在外再如何跋扈,也终归有个陛下默许的度。”国子监徐祭酒也终于加入了战局,双手叠于额前,向裴祯元行了大礼,“可事到如今,臣恳请陛下,收回戚大人查案之权,令其暂时禁足,以省己身。至于刺客一案,陛下可交由刑部、大理寺或是都察院来查,无论如何,在明面之上,都不该再让戚大人和东厂出现在人前。”
裴祯元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
良久,他才开口道:“吕爱卿和潘爱卿,也是这么想的吗?”
工部吕尚书道:“臣如何想,并不重要。甚至这与臣对戚大人的喜恶完全无关,这是陛下如今应该做出的最恰当选择。”
太常寺潘少卿则道:“陛下,恕臣直言,陛下待戚大人情深义重,可戚大人不可能不明白现下的局势,他若是真为陛下着想,就应该立刻对外谢罪,引咎辞官。可他不仅没有这么做,甚至还大权独揽,连能不能进宫见到陛下,都是他说了算,陛下难道不觉得可怕吗?倘若他欺上瞒下,谁又能发现得了?”
他们几个早就怀疑裴祯元根本没有苏醒,全是戚卓容为了稳定人心而胡说八道,连同她带的那份查案圣旨,都怀疑是她的矫诏。但有赵朴在旁反复保证,他们才没有宣之于口,而是半信半疑地前往东厂,试探于她。
若不是他们现在亲眼所见裴祯元神志清醒,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么糊涂的圣旨竟然真的是他亲自下的。
若不是还顾忌裴祯元身为皇帝最后的脸面,他们简直都要跳起来捶胸顿足,哭嚎一声“宦官乱政,大绍危矣”!
更难听的话他们还没好意思说,那就是民间都开始偷偷传裴祯元和戚卓容的风流韵事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简直就像是一对苦命鸳鸯,只是错生了性别,才导致一辈子上不得台面——毕竟上一个为了别人要死要活的皇帝,还是前朝的哀帝,若不是被大臣及时救下,就要为他早亡的美人殉情成功了。
裴祯元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