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御史翰林出身,曾以文采惊艳京城,结果因为过于孤僻兼不知变通,最后去了都察院,骂人堪称一绝,辞藻华丽毒辣,行文阴阳怪气,完全可以当作骈文范本在国子监朗诵——只要被弹劾的当事人不介意就行。不过这些都是据说,戚卓容也没有这个荣幸见过赵御史和他的奏折。
虽然朝中厌恨赵御史的人多如牛毛,但建朝以来,都察院的官员向来是品级低脾气大,连皇帝都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其他人自然也不好下手,最多只能暗中使使绊子,让赵御史的生活过得不那么顺畅罢了——但赵御史无妻无子,就更不在意这些了,反而一旦被他查到把柄,就会立刻向皇帝告状。
所以这就更令戚卓容费解。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砍赵御史的头?”她皱眉,“赵御史在民间口碑极好,若是杀了他,岂不是激起民愤么?”
“你说得对。”小皇帝道,“反对砍头的大臣就是这么说的。”
“那支持的呢?”戚卓容问道,“赵御史到底做了什么?”
小皇帝抬起头来,脸上罕见地有了严肃神色。
“前两天,京城里有个人在赌坊拿了一盒铜钱赌博,输了钱后赌坊的人来收钱,结果发现那盒子有两层,上面一层装满了铜钱,下面一层却是一半铜钱,底下压着一个布偶人。那偶人上面写着母后的名讳与生辰八字,还扎满了细针。赌坊的人吓坏了,赶紧报官,那赌徒辩称自己是夜里随便去偷的一户人家里的钱,拿到钱就直接来赌了,也并不知道底层有个偶人。问他是偷的哪户人家,他指了路,正是赵御史的宅子。再问他那宅子里的布置,他也都说得清楚,若不是进过赵御史家里,不会知道得如此详细。而且查过了那人身份,确实只是个平头百姓,断不可能知道母后的生辰八字。”
“所以是赵御史私行厌胜,并且还是针对的太后娘娘?”
“正是。”
戚卓容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那赵御史就能知道太后的生辰八字?他若是那么有门路,在朝中还会树敌那么多?”
“戚卓容,这你就不知道了。”小皇帝托腮瞧着她,“赵御史虽然无妻无子,但他有个姐姐的女儿,曾在父皇身边侍奉,如今正在太妃院中诵佛度日。”
第10章 不愿意?还是不敢?……
“前些日子母后身体不好,总是处处不适,太医院看过了,找不出病因,只说是要多歇息。我们便也以为是母后处理政事太过劳累所致,并没有放在心上。”小皇帝道,“如今想来,或许真与那布偶人有关呢。”
戚卓容:“因为赵御史行厌胜禁术,谋害太后,所以其他大臣要求将他处斩?”
“正是如此。”
“赵御史和太后有私怨?”
“这朕就不知道了。”小皇帝说,“等下了课,朕还得去趟母后那儿,问问赵御史近日有没有上过奏折。像他们这种官员,得罪的人可太多啦。”
“那陛下怎么想的呢?”戚卓容望着他,“要处斩吗?”
“人证物证俱在,如果是真的要谋害母后,朕又有什么办法呢。”小皇帝摇头,“他那宅子里就住他一个人,连个下人都没有,很难自证清白的呀。”
“可……”
戚卓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门口前来禀报的小太监给打断了:“启禀陛下,御膳房已备好午膳,现在可要传膳?”
小皇帝点头:“快传快传,饿死朕了。”
小皇帝用完午膳,稍作休整便去上课。戚卓容得了空闲,回到自己的房间,翻出缝了一半的裹胸带继续做活。小皇帝倒是听得懂她的暗示,先前给她赏了几匹布料下来,她这几天抽空断断续续地缝了几条,只是针脚有些丑——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学针线活又容易扎着手指头,所以家里从未让她做过这些。后来身体好了,入了江湖,过得也不精细,衣服都是随便补的,能穿就行,哪里在意那么多。
戚卓容缝完了新一条裹胸带,跪在床边,摸索着在床板背面拉出一个方形的薄木屉,将裹胸带塞了进去。木屉是她自己钉的,哪怕出了事有人来搜查房间,只要不把床倒翻过来,那就发现不了床板背后还藏了个抽屉。
房门被人敲响,小宫女细声细气在门外道:“戚公公,崔太妃在外头求见陛下。”
戚卓容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膝盖处的褶皱灰尘,打开门疑惑道:“崔太妃?”
“就是……就是……”小宫女小声回答,“就是赵御史的外甥女。”
赵御史厌胜咒太后的事情已经从前朝传到了后宫,想必那位崔太妃也是有所耳闻,这才急急来找皇帝。
戚卓容走出去,果然见英极宫门口站了一名素衣女子,周正清雅,身姿端正。见了她,先福了福身道:“想必这位就是戚公公。”
“太妃不必如此客气。”戚卓容受宠若惊地道。
“我来求见陛下,不知陛下可否见我一面?”
“太妃见谅,陛下正在御书房中上课。”戚卓容道,“您不如晚些时候再来?或者留个口信,奴婢替您转达。”
“戚公公是聪明人,想必也知道我在急什么。”崔太妃说,“可否请戚公公带我去御书房,为我通报一声?”
戚卓容低头想了片刻,应了声好。
午后太阳正烈,戚卓容见崔太妃身边也没带个人,便让小宫女去取把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