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今夜不曾约她就好了。
可是上面的人做事,哪里会让他们这些尘土里的人知晓呢?
“哥,哥,求你再坚持一下,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阿姣收住眼泪,咬牙想找东西给他止血,却被哥哥按住了手指。
他没用什么力道,可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她便不敢再动。
“听我的,现在就跑。”他几乎是在哀求她,“我们家……也就剩你这一个了。”
他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她的袖子上,她下颌绷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他的话是对的。她现在一个人逃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阿姣。”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催促着。
她抬起头,努力握了握他的手:“好,我这就走。”
她松开他,在他的目光中,一步一步退了出去,然后跑出了大门。
后背被汗水打湿,夏夜的风一吹,却又激起阵阵凉意。鼻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气,让她无端想起了早逝的父母。
他们死的时候,她才八岁,甚至都没有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而如今,就连哥哥也要离自己而去了吗?
第2章 万事靠自己,绝不可软弱。……
阿姣行至屋侧,突然听见拐弯处传来脚步声,她呼吸一屏,无声无息地翻上房梁。
“你们搜那边,我们搜这边,免得有漏网之鱼。”一个粗犷的男声道。
有人哼了一声:“这里都是阉人住的地方,即便是活着,又能活多久?”
“蠢材!谁让你搜阉人了!现在乱成这样,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皇子妃嫔趁乱跑出来?搜的自然是他们!”
“……是!”
阿姣垂眼,看着几个士兵的阴影从自己底下走过。
待人走远后,一滴泪终于坠了下去,渗入血红色的土壤中。
阉人住的地方?这里怎么会是阉人住的地方?这里明明应该是侍卫住的地方!
可她想起一路上看到的尸体,有哪一具是侍卫打扮?而横死在哥哥房门口的人,也分明是个还未成年的少年郎。
她手脚冰凉,许多线索串在一起,让她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难怪,难怪哥哥明明未到年岁,却无人怀疑过他的身份,难怪哥哥从前总是一口一个阉狗地喊刘钧,这一次却只字未提……
——你又是何必啊,哥哥!
她恨他的隐瞒,恨他的执拗,恨他的一意孤行,脚下却还是忍不住走回他的住所。
阿姣回到屋中,蹲下身,摸到的却只有哥哥渐渐冰冷的皮肤。
他垂着头,双眼却还是望着门口的方向。她伸出手,替他合上了眼睛,又抹去他脸上的血污,让他走得也干净些。
倘若家里不曾出事,他如今也该是一名风度翩翩的俊美少年郎,准备读书科考,与婉娘的婚事也已提上日程。又或者不曾执意报仇,那他也可做个快意江湖的少侠,青梅煮酒,仗剑红尘。
但他却选择了这样一条路,至死都没敢告诉她。
心脏像是被一根丝线绞住,愈绞愈紧,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的床头有一枚牙牌,她取过,那牙牌上刻的是哥哥的宫中假名。他便是用这个名字与她寄的家信。
如今想来,是她天真了,哥哥哪有什么本事篡改皇宫的侍卫名册,他定是用手段顶了其他人的新宦身份进来的。
她将那牌子塞入怀中,仰头盯了一会儿屋顶,这才把泪意忍回去。
从今往后,她只有孤身一人,万事靠自己,绝不可软弱。
阿姣起身正准备离去,却忽然听到那两名士兵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她一个闪身,就藏到了墙角的衣箱之后。
就在这时,面前的衣箱突然喀嚓一声响动。
她汗毛倒竖,如临大敌,下意识地从靴子里拔出匕首横在胸前。
不是幻觉。
这个衣箱,此刻正在微弱地颤动着。
一个衣箱……总不能是突然成精了罢?
她死死地盯着它,就见它一寸一寸地挪动着,然后从箱底和地面之间的缝隙里……伸出了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