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他也不是第一次替她上药。
孟均瞥了瞥昏昏沉沉的李阮棠,修长的手指微动。不多时,拢下的纱帐里,便丢出几件衣衫。
软榻上,乌发随意散开,遮住了细腻光滑的肩头。
李阮棠沉沉睡在软枕上,她似是躺在了一片雾澄澄的寂静之中,整个人比起刚刚软乎不少,唯有紧紧蹙起的眉心,正费力挣扎着那一丝丝清明。
小郎君怔了怔,先是细心地将她的发丝轻轻拢在耳后,这才红着脸,嘟嘟囔囔地与她压低声道,“棠棠,我就只是帮你上药,你放心,我什么都不看!”
之前的伤势多在背,孟均帮着也上过几回药,检查起来也无需费心去找。
可她伤在心口。
小郎君只淡淡扫过那片竹青色的兜子,耳根都好似丢进了火里,烫得不知所措。
“棠......棠。”他结结巴巴唤着闭目昏沉的姑娘,修长的手指轻轻戳在她的面颊,“我准备解开你的兜子,你,你要是不同意,就跟我说。”
似是怕她误会什么,孟均收回手,矜贵地偏过脸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紧紧闭上眼。”
房中安静。
小郎君等了半晌,眼瞅窗外的夜色又沉了几分,这才一本正经的重新跪坐在她身侧探出手指。
纱灯里的烛芯忽得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这动静平素不甚起眼,偏偏此刻,孟均正聚精会神。乍听这一声响,才碰到系绳的指尖微微发颤,差点儿就直接触到了她露在被外的肩头。
“对,对不住。”
小郎君慌得不知所措,忙低声与昏沉的姑娘道了歉。那双漂亮的眸子低低垂下,眼角眉梢处净是被羞怯染出的深红浅粉,层层叠叠的铺陈开来,却又透着几分淡淡的欢喜。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住快要跳飞的心,方才极为准确地拉住那一段竹青色的系绳。
白雪红蕊,初春暖风。也盖不住她心口处那一点淤青,小郎君认真瞧了瞧,又比划了几遍,怎么看都好似是被人狠狠咬过。
他有些疑惑地揉了揉发红发烫的面颊,奇怪了,现在与她为敌的那些人都这般不讲武德吗?
哪里有打不过就咬的道理!
孟均甚是心疼地从药瓶里扣出一大块药膏,轻轻抹在那一片高耸的雪白之上。
也不知是谁下的毒口,小郎君单是想想,眉眼都恼得皱成了山峦叠嶂,李阮棠最怕疼,一贯强忍着。要不是今夜被他无意发现,也不知这伤她还要独自痛上多久。
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
小郎君愤愤地咒了几句,这才鼓着腮帮子呼呼地往上吹了一会。等药膏渗进去不少,方将兜子好好地系在李阮棠脖颈。
竹青色雅致,与她恬淡的睡颜颇为相称。
不过。
细心替她盖好锦被的少年郎刚弯腰穿鞋,心下却忽得有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这伤,该不会哪个男郎咬的吧?!
他怔在原处,转瞬又摇了摇头,不会的。京都里那些男郎一提起李阮棠,都怕得直发抖。也就只有齐昀......
这两个字犹如一碰冷水,倏地就将面红耳赤的小郎君浇得透心凉。
他迟疑地转过身,瞧着睡在纱帐里的姑娘。
明明知晓她不是一个轻易让人近身的女郎,可那些话本中看来的情节却好似刹那间鲜活。
铺天盖地的酸涩犹如海浪,将傻乎乎的一颗心翻卷拨弄,浸满了难过,沉沉坠在腔子里。
小郎君抿唇,重新靠近毫无察觉的李阮棠。他俯身,轻轻在那伤处落下一个吻,好似唯有这样,才能驱散他那酸入骨髓的涩然。
“棠棠。”清冽的声线只剩委屈,孟均细细将摊在她枕边的话本看了又看,明知她什么都不会听到,却还是打开自己的小布袋压低声与她说道,“我记得你似乎不偏食的。”
“所以我今来的时候,就把小厨房里的好几种米都各样抓了一把。知秋说这样煮成的饭很香。”
他这一夜还特意嘱咐了两个小厮不会回府。可眼下,米是有了,李阮棠书房里也没有锅和小炉子。
小郎君半信半疑地又瞅了眼话本上的一连片口口,很是苦恼地忖了忖。
须臾,那双耷拉的丹凤眼一亮,欢欢喜喜往门口走去。院落里,被他招来的两个婢子面面相觑。
但眼前的少年郎眉眼肃然,手里又攥着可调动整个肃清王府的羊脂玉,
婢子们便是心有疑惑,也不敢质疑。好几次想要替被烟呛得狼狈的孟均生火,都被他摆手拒绝。
天上玉盘早就疲累的躲进云层,守在院门的婢子也悄悄偷着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