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惴惴不安地瞧着凝神思索的李阮棠,蹑手蹑脚地往她身边凑了凑,好心地提示着,“就是那个长得很清秀的少年郎。”
那双还有泪意的丹凤眼微微扬起,紧张万分地盯住她,好似只要李阮棠点点头,就要再哭上一鼻子。
“记得。”
李阮棠话音一落,面前的少年郎眉眼登时难过起来,她心口一疼,破天荒地又补充道,“我是说记得胡家。”
“哦。”
等等。
意识到她在解释,小郎君抽噎一停,刚刚还没什么光彩的眸子倏地一亮,“那你还记得什么?”
他问得小心翼翼,哭红的鼻头一吸一吸的,瞧着便是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李阮棠敛眉,瞥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挪,淡淡道,“还记得公子拉我一同坠崖的情景。”
“......”
小郎君面色一白,结结巴巴解释道,“不是的,我,我不是故意的。那头牛突然冲出来,我,我只是顺手。”
他越说声音越小。
李阮棠微微挑眉,平静地颔首,“不错,孟公子只是顺手拉住了我。”
那日的坠崖的情形发生的太快,便是孟均自己,也被骇得记不清细节,更何况是受过伤的李阮棠。
她并未计较当初到底如何,只徐徐与他说着道理,“公子再有气恼,也不该与自己的清誉名声过不去。当时踏青同游人众,你我一回京,必定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既是无根之言,公子又何必平白背上这些蜚语。”
“当下最主要的,便是要为公子正名。”
李阮棠顿了顿,掀起车帷与纵马在旁的未丹低低说了个地名,整个车队登时又快了三分。
“正名?”
“不错。”李阮棠点头,“我知公子已有心仪之人,但你我共同失踪几日,如今又一起回京,为了不牵累公子声名,眼下也只有先去宫里。”
陛下痴迷金丹,已然罢朝多日。近身的除了魏君侍,再无他人。君后更是直接撂下话,闭宫不出。
李阮棠蹙眉,拢在衣袖的手指微微蜷起,但事关男郎清誉,就算再难,也得去君后那走一遭。
马蹄声渐轻,热闹的吆喝声也没了影。被风偶尔扬起的车帷外,一道朱红蜿蜒盘旋。
孟均一怔,唇角泛起自嘲的笑。想当初,他还怕回京后不好脱身。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
小郎君抿抿唇,明明知晓这与他来说是好事,可无论如何,那眉眼都无法欢喜,只沉闷地垂下。
要是,要是——
他也不清楚自己再假设些什么。
孟均往身侧瞥眼,霜色的衣袖被风轻轻扬起,正与她的锦衣极短的碰触又分开。
紧闭的宫门吱呀一声打开,温暖的光透过殿门,清幽的香气铺面而来。
君后已年逾四十,养尊处优的日子并未在他眉眼上划出岁月的印记,端坐在上位,轻轻地一笑,问得却不是李阮棠为何而来。
“许久不见,你都这么大了。”君后瞧着那低垂的眉眼,颇为感伤道,“早些年听说你去了边疆,本宫还一直担忧来着。”
“后来听闻齐太傅的公子也追去了边疆,本宫以为是你命定的缘分到了。”他淡淡扫了眼跪在李阮棠身后的孟均,“你可知,自你坠崖,齐公子便闹了绝食,他这份情意,你可怎么还?”
“君后又取笑阮棠,齐公子乃京中四雅公子,阮棠不过是个莽撞人罢了,阳春白雪尚不解其意,又如何能入得了齐公子之眼。多半又是些拿阮棠打趣的流言罢了。”
李阮棠不慌不忙,避开了君后的话术,亦没有直接用臣自称。
稍稍瞥了眼乖乖跪在自己身侧的孟均,李阮棠肃容叩首一拜道,“君后,其实阮棠此次前来,是为金丹案。”
“哦?”君后勾唇,浅浅笑着,他面上漫不经心,刚刚还倚坐的身子却已微微向前倾,转在手里的佛珠顿了顿,那双上挑的眼斜斜看过跪在地上的霜色人影,笑道,“瞧瞧本宫这记性,李世女和孟公子来了这么久,竟只顾着寒暄。来人,赐座!”
李阮棠躬身谢过,等孟均也一同坐好,这才说起了胡家村发现的事。
“你是说,是孟公子发现的炼丹祭台?”君后挑眉,看向规规矩矩坐着的小郎君,心下讶异。
“正是。”李阮棠说得流利,“况且若非孟公子机敏,阮棠怕是早就葬在了那场泥石流中。”
李阮棠清楚深宫之人,疑心皆重。她话中真真假假,虽说推了大半功劳给孟均,但确实附和少年郎的心性,听起来也不突兀。
况且一早被未丹带回京都的付兰仙就绑在外面,李阮棠倒不担心她会乱说。一个等着解药续命的人,自然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以,內侍出去拷问了几番,得出的消息也与李阮棠回禀的差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