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趁着周行春不在,以如厕为借口,避开小金子,着那宫女扶她去净房。
恰好这净房为方便送水,有一甬道通往后殿,她悄悄沿着甬道出了奉天殿。
当值的羽林卫不曾收到禁止傅娆出宫的指示,自然没拦她。
风雪煞人,却好在不算强劲。
她裹紧厚厚的兜帽,匆匆沿着玉阶下了奉天殿,她悄悄循着暗处走,往东过慈庆宫来到宫墙脚下,再往南,出东华门,此门离大内及官署区近,时常有人出入。
傅娆手执皇帝给她那枚腰牌,畅通无阻。
出东华门,往前走一段,便是熙熙攘攘的闹市。此处多是达官贵人所住,街头小巷酒肆茶楼密布,傅娆身为太医,曾看过太医院关于京城各处药铺医所标注图,她打小巷进去,寻到一家药铺。
她塞了一锭银子给掌柜的,允许她自个儿抓药,皇帝迟早会派人寻到这,没有药方,也不知她抓了何药。
傅娆匆匆抓了一袋药,思及回去熬药,少不得惊动母亲,便交待药铺药童领她去后院,药铺皆有专门熬药之处。
她打算先熬上一壶,且喝下一碗,其余的带回去,再做理论。
奉天殿这头,傅娆失踪,连躺在塌上养伤的冷怀安也吭哧吭哧,腆着胖身来到了暖阁外。
“陛下,您看,要不要派羽林卫去寻?”
皇帝扶着门框鹤立,顶着一张分辨不出什么颜色的脸,默立了很久,最后被气笑,笑声极为低沉,又闷又哑。
笑到最后,只余一抹无奈。
这辈子能这般折腾他的,只有一个傅娆。
到底是见贯大风大浪的帝王,很快整理好情绪,摇头道,
“不必派人寻,她还能去哪儿,她有个母亲有个弟弟,她只能回家。小金子,朕不放心她独行,你带上一辆马车追过去,遇见了她,送她回府,记住,千万别磕着碰着...”
他还有一句话没交待出来,他担心派侍卫去追她,只会吓到她,甚至冲撞她,她现在怀着孩子,禁不住一点风吹草动,他不敢大意。
冷怀安听到“磕着碰着”四字,眉宇微微一动。
小金子二话不说,连忙往外奔去。
人是在他手里丢的,皇帝没砍了他已是万幸。
不消片刻,小金子果然踵迹寻到了那家药铺,只是傅娆已离去。
小金子做事一贯细致,问掌柜的要药方,掌柜的对着一位细皮嫩肉的小厮并不当回事,只懒懒应付道,“不知,她丢下一锭银子,自个儿给自个儿抓的药,这大下雪天的,谁有闲工夫管她.....”
小金子见掌柜的鼻眼哼哼,默然地从怀里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往柜台一放,冷声道,“将她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仔细交待清楚.”
后经药童述说,得知傅娆在此处喝了一碗药才离开,小金子着人将那药碗拿来,
“你也算来得及时,再晚一会,我该洗碗了....”那药童兴缺缺地将药碗递给小金子。
小金子寻思片刻,招来小黄门,“将药碗送回主子那,我去追傅姑娘。”
这边小黄门抱着个药碗,迎着满城细雪,飞快往奉天殿赶。
药碗递至皇帝手中时,周行春正热火朝天捧着一碗药来到暖阁门口,瞧见皇帝神色凝重立在门槛,手里那捧着一普通的瓷碗,不由愣神,
“陛下?”
皇帝脸色不好看,甚至压抑着几分担忧及怒火,只将药碗递过去,凝声道,“闻一闻,她喝的什么药?”
周行春往里头瞄了一眼,不见傅娆踪影,再瞧这光景,已是吓一大跳,他连忙将自个儿的药碗递给冷怀安,接过皇帝的碗,低眉嗅了嗅,又从碗口拨动了一些残余的药渣尝了尝,
“陛下,这是安胎药。”
皇帝闻言,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扶着门框,竟是笑了出来。
这一笑总算是将压在心口那颗巨石给掀开。
他刚刚收到这只碗时,担心傅娆喝了打胎药,届时,他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个姑娘。
眼下知是安胎药,才露出惬意的喜色。
傅娆是想留下孩儿的,这比什么都令他高兴。
周行春从皇帝的神色,已大致猜到这位帝王所虑。
“陛下,您打算怎么办?要不要老夫去劝她回来?”
皇帝嗤的笑了一笑,仰眸,凝望那一盏五光十色的琉璃五角宫灯,灯面繁花似锦,流转波动,似月华般流光溢彩,映出他眼底的漫天星光。
“她瞒着朕这般久,却又不曾落胎,可见她打算留下孩子,既是想留下来,却又不告诉朕,说明什么?说明她心里打着算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