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娆坐在梳妆台前,揉了揉饿坏的肚皮,悄悄朝桃儿眨了眨眼,桃儿立即会意,操起手,掀帘往后罩房去了。
依着规矩,今一整日傅娆皆不能用膳。
可身为医者,傅娆清楚一顿早膳何等重要。更何况今日她还要顶着几斤重的凤冠前往皇宫接受群臣朝贺,不吃点东西,怕是得当场晕厥。
不多时,桃儿拧着个食盒进来。
那老嬷嬷闻着香气,眉头一皱,拼命朝桃儿使眼色,可惜桃儿装个睁眼瞎,将食盒抱在怀里,时不时拧起一块糕点,围着傅娆转圈,趁着那老嬷嬷不备,塞入傅娆口中。
嬷嬷约束得了傅娆,却约束不了桃儿。
待她弯腰打梳妆台上寻一金钗回身,却见傅娆满嘴的糕点,羞笑不已,嬷嬷气急,去寻桃儿,桃儿不躲不闪,干脆利落,将一块水晶饺直接塞入那嬷嬷嘴里,
“行啦,整日端着不累呀,我刚刚听到了,嬷嬷你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别干瞪眼了,吃吧….”
那嬷嬷被塞了一口饺子,吐也不是,吃也不是。
腮颊鼓起,那摸样竟也十分风趣。
惹得一众宫婢掩面低笑。
嬷嬷气不过,却又没法跟肚子过不去,终是忍着怒将饺子吞下。
桃儿得意地朝傅娆丢笑眼,越发肆无忌惮,待傅娆梳妆完毕,她已将婚房里的下人全部喂饱。
肚皮塞饱了,人也有了精神气,喜房内竟也传出阵阵欢笑。
傅家宅子扩大了数倍,长廊相接,张灯结彩,里里外外,人烟穿梭,也是井井有条。
傅娆原先住过的听香小筑,被装扮成绣楼,午时,朝中仪仗队伍抵达傅府,奉旨迎亲的正使乃礼部侍郎曲宁,曲宁携一众官员入傅府,宣读迎亲诏书,并将凤冠霞帔奉至傅娆手中,傅娆跪受天恩。
宫人伺候傅娆入内穿戴收整,以待吉时。
嫁妆早在大婚前两日,便唱名送入坤宁宫。
帝后大婚典章繁复,礼节隆重。其中有一条备受瞩目,便是从傅娆出阁至奉天殿,沿途,皆要由有诰命的外命妇扶轿或引驾。
迎后入宫于各家而言,可彰显家族荣耀,于各位夫人而言,也是莫大的体面。
这份名单,自然极为讲究,或是与皇后亲厚的官宦夫人,或是朝中有名望声誉的夫人,余下,便涉及到权势之争,许多文武官员,恨不得寻机得到新后的青睐,是以绞尽脑汁要挤进名单去。
人选名录送入御书房,皇帝亦是斟酌再三,方定下。
与其说,这只是一次扶轿的名录,不如说是皇帝在昭告天下,新后身边站的是哪些世家,也是皇帝为未来太子所铺之路。
名单定下后,朝廷格局,已十分明朗。
吉时到,通政使杨夫人与傅二夫人周氏搀着她,将她送入凤辇。
傅娆用红沙覆面,亦步亦趋来到高大婚车前,两位夫人将她交至另外两位外命妇手中,这是两名武将夫人,一左一右将傅娆搀入婚车,放下帷幕,再侍立婚车两侧,礼炮长鸣,华章奏起,内监细长的嗓音绵绵回荡在胡同口,婚车起驾,映在一片锦旗帷帐中,徐徐前行。
那一瞬,傅娆忍不住掀开婚帘,隔着薄薄轻纱往门口望了一眼。
那个锦衣玉袍的少年,风姿卓然立在廊下,他含笑,朝她挥手,眼底是难掩的炙热与激动,也沉淀着些许岁月打磨下来的豁达与沉稳。
从这一刻起,那个将他从襁褓里带大的女子,已嫁作他人妇。
再没人在他醒来时,送一碗热乎乎的粥,再没人在他苦读歇息前,给他递来一杯安神药,更没人用她瘦弱的脊梁,替他撑起一片晴天。
苦涩与不舍占据了这个少年所有的心绪。
是真的不舍呀,随着婚车渐渐转出胡同口,一行灼热的泪迷离他的眼。
唯愿她往后平安顺遂,衣裙无尘。
傅坤笑了笑,抬手,不着痕迹拭去泪,昂然保持着他该有的姿态,含笑,目送她远去,直到所有依仗侍卫消失在转角,伴随渐行渐远的鼓乐,身后一人拍了拍他的肩,
“来,国舅爷,咱们喝酒去!”
傅坤浮现完美的笑容,峻挺的长影转身,没入喧嚣里。
比起傅坤的担忧与不舍,傅娆倒是心情不错。
当年在谢襄的婚宴上,目睹贺玲风光加入侯府,心里多少有些苦涩,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一场正经的婚礼,不可能大大方方接受祝福,不曾想,他给的,是世人仰望不及的尊荣。
皇后不仅意味着权势,更重要的是,她是他的妻呀。
生同衾,死同穴,唯有嫡妻方有的待遇。
傅娆抿着嘴躲在婚车内,甜甜地笑了。
婚车先从傅家胡同,拐入正阳大街,再沿御道,一路往北,直驱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