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将她拽回来。
皇帝忧怒交加,罕见大发雷霆,不过片刻,他又冷静下来。
她是医士,素有济世之志,她从来都不是寻常女子,否则当初不敢写状子告御状,后来也不会在失身后,依然斩钉截铁离宫。
他身为天子,不该以一己之私念,束缚她的脚步。
他伏在案上,默然许久,方涩声吩咐,
“宣刘桐!”
刘桐乃锦衣卫都指挥使,直接听命于皇帝的上十二卫之一。
专职刺探机密,掌缉捕巡盗诸事,锦衣卫在京中风声赫赫,几乎是人人忌惮之所在。
片刻,刘桐一身飞鱼曳撒进殿,叩地道,“微臣刘桐叩见陛下。”
皇帝手撑御案,目色沉沉望他,“派五名锦衣卫去追傅娆,沿途保护她,护佑她去嘉州,记住,一定要给朕将她安全带回。”
刘桐垂首,“臣遵旨。”
傅娆在七日后抵达嘉州岷县,此处已全由五军都督府接管,皇帝派了一名都督府佥事主持防务,整个岷县被封锁,各处官道山路皆守了官兵。
官兵驻扎在山前的宽坪里,营帐遍地,成椅角之势。
傅娆由锦衣卫亲自护送来,守将不敢怠慢,她先去太医营帐,仔细问了情形,这一问倒是发现与当初祖母所记下的情形类似,她便有了信心,亲去禀报驻守的太医院副正,以她祖母的药方下药,那些太医哪个会把她放在眼里,对她不置一词。
傅娆后来求到都督府佥事面前,这位都督府佥事与刘桐在军中有几分情谊,名叫霍山。
霍山长得五大三粗,是个典型的军人,他仔细打量了傅娆几眼,暗忖,刘桐那厮一向是个铁面菩萨,这次却派了心腹护送一姑娘来嘉州,莫不是他的相好?
但疫情用药岂是儿戏,那些太医尚且都要分批试验,岂能让她一个女娃过家家?
他也不好不卖刘桐面子,当即想了个辙,“最南有个营帐,安置了军中几名染病的将士,你若是不怕,便先拿他们试试。”
傅娆笑着应下,接下来数日她便大着胆子,蒙着面纱捂住嘴,亲去探望染病将士,按照祖母的方子下药。
起先收效甚微,后来她根据病症,适当增减药量。
奇迹在第七天出现了。
经她救治的三名将士症状大为减轻,此事传播,驻地几乎沸腾。
太医院那头已死了五个太医,不敢大意,几名太医合着都督府佥事商议,当即扩大用药。
又七日,形势有明显好转。
奉诏来嘉州的人,皆是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今日不知明日事,若是能活命,谁又不喜?
霍山这下看傅娆跟看祖宗似的,恨不得将她供起来。
只见他环眼如豹,大喝一声,“来人,快马加鞭往京城送信,禀报陛下,疫情得以控制!”
一侍卫立即领命而去,
“等等!”他又将那侍卫给拽回来,
“再派人告知刘桐,他那相好可厉害着呢,叫他好生准备,哥哥我回去定喝他喜酒!”
傅娆闻言俏脸胀得通红,“霍将军,你误会了....”
待要解释,见那霍山大摇大摆离去,还朝她挥手,“莫要害羞...”
傅娆一阵无言。
再等傅娆回京复命,已是一月之后的事,彼时正值金秋十月,丹桂飘香。
疫情被平,傅娆当居首功,朝廷大臣在廷议后,竟也争相奏请皇帝,要论功行赏。
于傅娆而言,已有封号,无非是金银珠宝钱帛之物。
皇帝端坐龙椅,笑而不语,自从傅娆离京,每日锦衣卫皆有单独的密报呈于案前,他每日夜深,不免从那寥寥数语窥想,她该是怎般无畏,怎般大义凛然。
她虽是女子,却是医者仁心,有悬壶济世之志,此厢,不仅是救了黎民百姓,更是避免了一番动乱,可以比肩千军万马。
皇帝莫名生出几分与有荣焉。
恰在这时,左都御史程康越众而出,
“陛下,臣以为赏赐再多金银棉帛,不过是锦上添花,傅氏明年初便十九,被驸马爷这一耽搁,婚事艰难,陛下且不如赐她一门婚事,倒是雪中送炭。”
冷怀安闻言,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吓得扑跪在地。
这程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