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起,傅娆还真是吓了一跳。
既是天子亲自驾临,想必对此事极为看重,她早闻乾帧帝贤达开明,朝中大臣均是社稷之臣,海清河晏,四境皆服,若非如此,她也不敢告御状。
傅娆向来极有胆色,当即放下茶盏,跪拜下来,哽咽道,“大人,若没封号,难保公主与驸马今后不为难于我,此三项请求也算情理之中,非如此,不能平复民女心中愤懑,常闻陛下爱民如子,若陛下易地而处,定能明白民女苦楚,还望大人成全!”
她这番话明显是冲着皇帝说的。
屏风内的裴缙不由面露异色,这小女子当真聪明,已猜出他的身份。
比起曲宁,他听了傅娆的要求,心中倒是平静。
自古遇贤达女子赐予封号,不算稀奇,傅娆素有孝名,他一来宣扬孝道,二来抚慰傅娆,给个封号可为一段佳话。
他手指往膝盖敲了三下。
曲宁松了一口气,起身冲傅娆道,
“姑娘的意思,本官明了,姑娘先回府,待本官禀报陛下,再行回复。”
傅娆也知曲宁不会当面答应她,再三磕头,方才离去。
待她一走,裴缙从屏风后绕出,临雅间窗棂望向傅娆背影,只见她在侍女搀扶下,微躬身着身段步入马车,霞光满天,映照她绰约的身影温煦柔宁,有胆色,有见识,非常女子也。
他收回视线,落在曲宁身上,“应了她吧。”
曲宁微露诧异,躬身而答,“陛下贤明,是傅家女之福,也是百姓之福。”
上有明君,胸襟藏山纳海,下有贤臣,朝中气象万千,乃是盛世之兆。
傍晚,旨意下达傅府,言之,圣上闻傅家女乃前朝太傅之后,胸怀锦绣,有胆有识,又兼孝心感天动地,特封乾宁县主,实封田庄一百顷,赏西市铺子一间,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两车,准其弟入国子监就学。
傅娆及郑氏感激不已,叩谢天恩,傅娆暗道圣上还真不错,竟是这般爽快,可见是个明君。
他若真要料理这件事,有一百种法子来对付她,无非是胸怀四海,不跟她计较,可怜她罢了。
当然,其中也必有程老御史襄助之功。
傅娆喜不自禁,当即派人去信终南书院,让弟弟傅坤回京。
傅府欢天地喜,宴请邻里。
平康公主与徐嘉那头却没这般好过。
裴缙回宫便召见了平康公主,他这些年养尊处优,极少动怒,膝下子嗣不多,唯有三子三女,大皇子身体羸弱,二皇子早夭,三皇子虽有几分机灵年纪却小,唯独这个长女打小聪明伶俐,算是他一手带大,平日骄纵她几分,不想这回干出这等没脸没皮之事。
那傅家女只比她大两岁,那番聪慧气度,却是女儿所不及。
些许是失望透顶,裴缙倒也没骂她,只面容清冷,寒声道,
“朕看在你母妃面子上成全了你,既是你自己选的路,今后可别后悔,此外,你当知,那傅家为了徐嘉考上状元,倾尽家产,朕和朝廷不替你背这个锅,给她的赏赐全由你来承担,你的公主府裁撤,你自行住去徐家,当你的状元夫人.....”
“父皇.......”平康公主跪在大殿正中,眼泪簌簌扑下,膝盖朝裴缙挪来,拜在他脚跟,紧紧拽着他衣角,含泪望他,“父皇,女儿错了,您原谅女儿这一次吧,女儿再也不敢了....”
裴缙面容沉静看她,眼波一动未动,“朕是天子,这次没杀了徐嘉,已然是偏私,你若冥顽不顾,朕杀了他,你去皇庙出家为尼。”
平康公主吓得倏忽止了哭声,只垂眸啜泣,不敢再吱声。
心中暗暗记了傅娆一笔。
暗想等风声一过,回头再撒个娇,定能讨父皇欢心,公主府没了便罢了,只要封地还在,她也不愁没银子花,此外等她与徐嘉生下孩子,过了两年,父皇定会赏赐她府邸。
于是越发卖乖,抬着泪眼,讨巧道,“父皇,女儿知错了,女儿一定改,今后不再叫您操心。”
裴缙眯了眯眼,终究没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与着傅家那道诏书的同时,他下旨,将平康公主下嫁徐嘉。
只是前脚圣旨送到徐府,后脚羽林卫便将徐嘉给拖走,杖责三十大板,将徐嘉打得皮开肉绽,晕死过去。
彼时平康公主在淑贵妃的翡翠宫待嫁,闻讯泣泪交加,不敢求情,只派宫人送了上好的药膏去徐府。
三日后,徐嘉拖着病驱来到傅府,傅娆与他当众签了和离书。
“我搬去徐府的嫁妆,也不要了,并这些年你在我家吃穿用度,皆折为银子还我。”
徐嘉被下人架着,额尖的细汗直往外冒,也无力与傅娆申辩,恰恰他高中状元后,不少商户前来拜访求字,多多少少攒了些家产,答应给傅娆两千两银子。
他这几日半死不活的,倒是头一回生出几分悔意,倘若他不一时鬼迷心窍,或许也不至于遭罪,他已是状元,无非是爬的慢些,这么一想,给银子倒也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