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感觉他一个身体火盆一样覆过来,自己双膝如同搭了一条火毯,热乎乎的,皱眉道,“你烧成这个鬼样子,不去睡觉又闹什么?”
男人瑟瑟抖一下,“谁叫你不肯理我。”他趴在那里,眼皮沉重,恍惚道,“你怎么能不理我……”
穆遥本不想理他,手掌却如有生命,往他额前贴一下,火一样烫。解下大氅搭在他身上。男人意识迷离,感觉脊背处冷意消散,轻轻哼一声,“……穆遥。”
……
余效文再进来时见着便是这般光景。穆遥坐在椅上,齐聿跪坐地上,半边身体伏在穆遥膝上,除了搭着的一件大氅,只穿一件薄薄的中衣。余效文看一眼就觉头疼欲裂,“这是在做什么?又做死。”
“他要这样,我能怎么办?”穆遥口里说得厉害,手掌好歹还是扶在男人肩上,没叫他滚在地上,“死不了,咱们监军可能干着呢。”
“你二人置气,尽与我添事。”余效文翻一个白眼,上前相扶,“监军,榻上睡吧。”
男人头也不抬,手腕一翻避到一边,“别碰我,走开。”
穆遥看着余效文碰壁,忍不住笑,“不听我的话,怎么样,挨骂了吧?”
余效文急得跺脚,“再冻着——”
“行啦,煎你的药去。”穆遥摆手打发了余效文,拉着男人起来,“床上睡去。”
男人被她一晃便觉头重千钧,手臂上抬,死死攀住她,“我不去。”
穆遥被他一扑,就势在椅上躺上,感觉如拥火盆,便扯高大氅将他裹住,叹一口气道,“你这个人,几时能消停些呀?”
男人苦等一日夜终于见到穆遥,手足并用,八爪鱼一样攀在她身上,口里哼哼唧唧的,“不去……穆遥……我不去……”
穆遥敷衍一句,“好,不去。”
齐聿病着,穆遥被余效文严令不许离开,胡剑雄在飞羽卫苦捱一日夜不见人,只好上门来寻,探头便见穆遥侧身坐在榻边,齐聿神志不清地贴在她怀里,昏昏沉沉在她手中喝水。
穆遥往外使一个眼色,胡剑雄便立在外间等。好一时穆遥才出来,“怎么样?”
“老奴按穆王吩咐,跟着韩廷,到城东一处房舍,秦沈果然关在那里。”
穆遥笑一声,“既这么说,把守必定不严,不然怎么送的信出来?”
“应是一时松懈。”胡剑雄道,“净军留了一支小队看守秦沈,时间久了,秦沈又一直还算老实,偶然松懈了。”
穆遥低头。
“穆王,时久恐又生变,不如老奴现在带人去——把秦沈救出来?”
“你要救谁?”
这一声从内室来,二人齐齐回头,内室棉帘掀开,齐聿一件薄薄的中单,笔直立在那里。
穆遥警告地叫一声,“齐聿,回去躺下!”
齐聿听若不闻,他烧得身上无力,脊背便抵在门框上,勉强撑住身体,向胡剑雄道,“秦沈是我拿的人,你要救他?怎么,北境军法管不了你胡总管?”
胡剑雄脊背一层冷汗,哀求地看一眼自家上官,却见穆遥走到屏风后头,一时取一领斗篷出来,上前同那个正在骂自己的人披上。大觉委屈,“穆王——”
“拿走——我不要——”齐聿一抬手,掀开斗篷。目凝寒霜,死死盯着胡剑雄,语气锋利如刀,“你叫北穆王做甚?你鼓动北穆王行此祸乱之事,不想活了吗?”
胡剑雄见穆遥半点没有吱声的意思,猜测自家这位在齐聿面前不大支棱得起来,只能自救,硬着头皮道,“监军何故拿秦沈?”
齐聿冷笑,“与你有什么相干?请胡总管自重——自来手伸得太长,人活不长。”
西州为一方之主,从来有“门人三品官”的说法。胡剑雄出身北穆王府,虽然官职只是个总管,然而行走天下,哪里不受人奉承?便是宫里也不在话下。天底下除了穆遥,难寻出第二个敢指着他鼻子骂的。
胡剑雄被齐聿骂得上头,顶一句,“齐监军拿秦沈,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意,天知地知,你自己知道。”
齐聿抬头,“你什么意思?”
“我——”
“行了!”穆遥骂一句,“胡剑雄,你无事可做了吗?特意到我这里寻齐聿拌嘴?”
胡剑雄一滞,委委屈屈声辩,“穆王,你没听见他说老奴活不长——”
“他说你活不长你就要死了吗?我说你长命百岁,你是不是真能活一百岁呀?”穆遥松开齐聿,走过去打发胡剑雄,“出去问问效文先生,我哄你没有?齐聿当真病得厉害,你同他计较什么——还不快走。”
胡剑雄扁一扁嘴,灰头土脸跑了。
齐聿好一时两耳嗡鸣,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眼见穆遥同胡剑雄嘱咐几句,便他放走,气得眼冒金星,拼死握住门框才没倒下,厉声大叫,“穆遥——你让他去救秦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