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虽然都是笑意盈盈,场面却冷得结冰。胡剑雄见情况不妙,提着筷子给两位将军布菜,“崖州地方虽偏,厨子却不错——”
田世铭拍案高叫,“凭他是什么北塞亲贵,如今不过一介玩物,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穆遥一笑,“世铭房中侍妾想必也不少,不如也带来给我开开眼界?”
田世铭一张脸憋得通红,“我哪里有什么侍妾?”
穆遥愣住。胡剑雄尽职尽责地打圆场,“田小将军家教如此严格,甚好啊甚好。”
“同家教什么相干?”田世铭“呸”一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好一个‘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一个人大笑入内,“田小将军少年英杰,常记先贤之嘱托,沈某佩服!”话音未落,沈良已经走到席间。
胡剑雄连忙添一副杯筷。
田世铭酒意上头,大声道,“田将军就是田将军,什么田小将军,还田老将军呢,磕碜不磕碜?”
也不知他家田老将军听到要抄棍子上家法。穆遥向沈良低声道,“他醉了。少喝几杯收了,寻个隐蔽地方安置,叫人瞧见不成体统。”说完以目光制止胡剑雄跟随,自己离开。
田世铭完全没发现主人离场,只顾拉着沈良吆五喝六。
内庭灯火通明。穆遥一进门便见廊下起了两个炉子。两名药童一边一个守在一旁看火,看见穆遥起身行礼。
“大半夜在做什么?”
“先生给开的要紧药方子,需得寸步不离看着火候。”药童道,“里头病人等着用呢。”
余效文这么快便把齐聿移过来了。穆遥提步入内,西厢那头隐约有人说话,是个女子声音,轻轻柔柔。穆遥心中一动,上前揭起一点帘角——
榻前一个极其窈窕的女子背影,正低着头,搅着手中一碗汤药。烛火映照下半边侧脸柔腻白皙,清丽不可方物。
穆遥侧身,隔过女子才看见男人靠在柔软的大迎枕上,闭着眼睛昏沉睡着。脸色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只是喘息仍旧粗重,应是烧得厉害,双颊浮着两抹诡异的嫣红。
女子身形稍稍前倾,两根手指拈着汤匙喂药。男人闭着眼睛,极乖顺地努力吞咽药汁,三四口之后胸脯微微抬起,睁开眼来。
穆遥退后一步,隐入黑暗之中,清晰地看见男人怔怔地望着那女子,双唇掀动,吐出两个字——
“远远。”
第9章 沙暴 你不是春藤吗?
穆遥指尖一松,门帘下垂,隔过视线。以她的耳力清晰听见里间女子声音十分柔和,一直在小声安抚,便挽起门帘一角——
男人微微睁眼,依恋地望着眼前人,间或开口,叫一声,“远远。”
穆遥沉默地看着眼前一切。
“郡主。”
穆遥回头,见余效文握着一条针带立在自己身后,点一点头道,“还要针炙?”
“是,需得压一压。”余效文道,“今夜若不能退热,恐有性命之忧。”
“活石泉无用?”
余效文向内一指,“郡主走后,活石泉里浸过大半个时辰才缓过来,这才刚刚醒来。”
穆遥看一眼那女子,“哪里找的人?”
余效文道,“郡主让我找人哄着,本来还在犯愁上哪里去找人呢,胡总管命人带了她过来。”
“可靠吗?”
“说是咱们南边陷在这里的人,叫春藤,应是可靠。”余效文道,“说来也奇,春藤的容貌嗓音,足有七分相似——”
穆遥摆手打断,“我不管这些事,你们安排便是了。田世铭方才问先生,先生忙完去同他坐一会儿。我走了。”说完转出去穿过中堂回自己寝房,坐下才发现自己绕了半日,齐聿安置的地方与自己只有一条回廊之隔,四面壁上俱是巨大的镂空花窗,除了沉重的帘幕阻隔视线,稍有动静,清晰可闻。
穆遥无语,事到如今只好装作无事,拾掇被褥睡觉。半夜一惊醒来,只觉心口闷窒,想是炭盆烧得太热。此时窗外狂风大作,铁马叮咚,响个没完。
隔过帷幕能见隔间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穆遥只觉气闷,起身披衣出去。
夜幕中的西边天空是诡异昏黄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烟尘之气。穆遥看一时皱眉,正要叫人,平地里一声痛苦的惊叫——
是齐聿。
厢房隔门大开,里间人来人往。
久久,余效文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