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只觉心尖摘了也不会比现在更痛了,一时间便连指尖都开始麻木,使不出气力,只能抽出匕首一刀割断,遍身绳索松脱,男人仍然是那个姿势不改,应是捆缚已久身体过度僵硬。
他大睁着眼,冲着穆遥疯狂摆头。
穆遥抖着手取出口中麻球。男人干裂灰败的一双唇慢慢开合,一字一顿,“我——不——是——”
田世铭听得分明,急叫一声,“齐相——”
男人凶狠地盯着穆遥,“你告诉他——我不是!”
第110章 一身当之 若如此,我一身当之。……
穆遥沉默地拉起男人僵硬的身体, 笔直跪坐在他身前,将他半边身体揽入怀中,前额抵在自己心口,“你不是, 别怕。”她说着话, 把帷幕尽数裹在男人身上, “我带你回家。”
男人一声不吭, 任由她摆弄。穆遥掌心贴在他冰一样寒冷的脊背上,慢慢摩挲。
漫天乌云掩袭, 遍地阴风越发吹得邪门,戏台下的人群早已跑得七零八落,没跑的也被闻讯赶来的飞羽卫撵得精光。羽卫包围了集市, 正忙着趋散远处摆摊和做戏耍的人群。
穆遥定一定神,命他们,“让人去集市外面守着,此间不许任何人入内。”又道,“去后头把戏班子所有人拘起来,押回去审。”
田世铭已经走到那“钟馗”身边,提着脑袋浸在水缸中洗一洗, 又提出来。眼前一张秀丽的少年面孔,看着竟与当年书院的齐聿有六分相似。田世铭吃一惊,回头看穆遥怀中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形, 迟疑问, “难道是齐相之亲眷?”
“齐相”两个字一出, 男人又疯狂挣扎起来。穆遥用力抱住,抬一手将他整个头颅环在怀中,掩住双耳, “不是你,你别害怕。”
男人藏在帷幕之中目不视物,被她遮着耳不能听,又安静下来。
穆遥道,“拉过来。”
田世铭提着脖颈把秦沈拖到近前。穆遥看一眼,自己那一刀斩断了他半边身体,活是定然活不成了,一时半会却也死不了——如此折磨,与腰斩酷刑无异。
穆遥盯着地上的人,“秦沈,你可有后悔?”
“我后悔什么?”秦沈早疼得要疯了,却躺在地上只管哈哈大笑,“我叫这妖孽现了原形,我与他陪葬又怎样?”
田世铭道,“你为何如此憎恨齐相?”
“齐相?”秦沈嘶声大叫,“他算是哪门子的宰相?哪一朝宰相拿旁人的清白与自己铺路?”
他这一声极其尖锐,男人循声而动,喉间格格作响,发出疯狂的嘶叫之声——声音不像人,倒似濒死的兽。穆遥几乎抱不住他,忙贴在他耳边道,“别害怕。”
男人冰冷的唇贴在穆遥心口,声音如碾坏的琴轴,“我不是,不是——”
“我知道,没有在说你,你别怕。等马车过来,我带你回家。”穆遥安抚过,仍然不放心,更加用力掩住男人双耳。
那边秦沈越发叫得尖利,“丘林汐那个花痴看上的明明就是齐聿。齐聿他自己不肯,便撺掇着丘林清拿我顶了他,去伺候丘林汐那个花痴——什么齐相,什么宰相,哪家宰相手段如此下做?若不是我顶了他,他也就是一个稀烂的货色!给丘林汐那个花痴暖床的稀烂的货色。”
怀中身体僵硬如石,穆遥有一个瞬间极度的后悔——方才那一刀怎不直接砍断秦沈的头。
“北穆王——穆遥——”秦沈已经点着她的名字叫,“这货色已经现了原形,你还抱着他做什么?你难道还要同这货色结亲吗?”
穆遥皱眉。
“他在北境早烙了印子,那然王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然王的人,跟牲口一样,烙了印子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嫌脏?”
穆遥手臂死死掩在男人耳畔。回头想催促车马,才见遍场连着快死的秦沈只有四个人——方才为图隐秘,把所有人都撵走了。
田世铭不知底里,生硬地骂一句,“你……你如此对待齐相,简直丧心病狂——”
“我丧心病狂还是他丧心病狂?”秦沈双目血红,“我替他受尽乌糟事,还替他离间丘林清和丘林汐,我换来的是什么呀?”他又转向穆遥,“你知道我换来的是什么吗?他怕我回朝出去说他的脏事,便把我关在四方院子里,活人都见不到一个——他要把我关到死!北穆王,金尊玉贵的北穆王,你不是给了我红豆吗?可惜没有用,没有用你知不知道?尊贵的北穆王,为什么没有用,你不是封王了吗?你管不了齐聿吗?你告诉我!”
穆遥久久吐出一口浊气,“秦沈,你既然在北塞就与齐聿相识,应知齐聿是个病人,他只是一时糊涂,绝不是要把你关到老死——我们原本就是要放了你的,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她越说越觉无力,“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你今日以如此酷烈手段对待齐聿,我定然是饶不过你的——你如果有遗言,现在便说吧。”
“一时糊涂?这种人,你把他当宝贝——”秦沈被疼痛和愤怒激得近乎疯狂,哈哈大笑道,“齐聿命可真好……可真是好命啊——我为什么就没有这么好命,天,老天——你好不公平——”
他疯狂大笑,断了半边的腰下汪的血足有深深的一洼,看着十足骇人。穆遥皱眉,“田世铭,给他一个痛——”
一语未毕,后台内冲出一个人影,连哭带嚎,直扑到秦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