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斐皱眉,疑惑地看着她。
“本宫的心始终是向着圣上的,只盼着他能坐稳江山,遇到这样的事情,本宫说了,可圣上不听。可若是本宫说得多了,圣上定然厌弃,定然觉得本宫有私心。”
“所以本宫思来想去,不知道该与何人说,想来想去,便只能想到邵大人,你一人了。”
“是吗?皇后娘娘,为什么不去找文韶商量?”邵斐语淡声轻。
文霜霜一笑,“可偏偏这事,本宫无法找他商量……因为,那个女子,正是本宫的五妹文榕榕,当今的逍遥王妃。”
原来是她?邵斐拧眉,突然想起那天文府姨娘在皇宫门口求见,口中提到的那位女子,局就是文榕榕?逍遥王妃?
若真是如此,这样一个女子绝对是祸害!
“邵大人明白了?”文霜霜看着他,勾唇笑了一下。
邵斐想了片刻,而后点点头道,“皇后娘娘吩咐吧,需要微臣做什么?”
文霜霜唇边的笑意慢慢掀开,眸光闪动、唇笑肆染,“杀了她,以绝后患。”
“杀了她?皇后娘娘是在说笑么?既然那女子是圣上想要的人,微臣若是杀了她,圣上如何饶得了我?”
“邵大人,以你的能力,本宫认为你一定有两全的办法。”文霜霜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邵大人,你我都是圣上的人,一心为圣上好,你忍心看着圣上为了一个女子,失去拥有的江山,拥有的这一切吗?”
邵斐看着她,两人久久注视,眸光皆坚定。
沉默片刻后,邵斐从喉间轻哼一声,然后无比坚定说道,“请皇后娘娘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好。”文霜霜露出舒心而得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曲廊背后传来一阵声响,似是衣摆翕呷声。虽然是轻微的声响,但邵斐是习武之力,耳力好,立刻追去看了一眼。
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
孟筠寒?她为什么会来?邵斐疑惑地收回目光,便见文霜霜已然将兜帽戴上,警惕问道,“是何人?”
“不懂事的家仆而已,微臣一定好好教训她。”
文霜霜看了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随即便离开了。
惊吓之余从邵斐那逃出来的孟筠寒,一路往七王爷府邸夏侯临的府邸跑去,时不时回头看几眼,确认没人追上,这才敢停下歇息,大口喘着气。
由于这几日被一些琐事耽搁了,她到今天才有时间来,原本是想拿回那本写了批注的诗集册,却没想到被她听见了这么可怕的消息。
不行!一定要尽快去通知五爷!
这么想着,她按了按跳动不已的心口,迈出脚步就要往前跑,可前路却被人阻断,只见一抹蓝色身影飞落到她的面前,背对着她。
她下意识警惕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面前的人慢慢回过头,抬头,眼神冰冷绝情地看向她,紧抿唇瓣。
孟筠寒瞬间察觉到危险,几步几步慢慢往后退着,一边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堵我去路?”
“听了不该听的话,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安蓝冷冷说着,一步步向她紧逼。
原来在看到孟筠寒的背影之时,文霜霜已经认出了她,在她刚出了邵斐府邸之时,她便立刻让安蓝去追。整个过程,她面无表情,情绪冷淡,似乎杀一个人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只是吩咐道,“处理得干净些。”
安蓝领命,堵住了孟筠寒的去路。
“是文霜霜。”孟筠寒一手扶着墙壁,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环境,想着逃命的办法,一边拖延时间道,“你是她的人,是她要你来杀了我的,是不是?”
安蓝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逼近她。
此处是僻静的巷子,而孟筠寒的身后就是热闹的街道,只是距离远了一些。她只有抵抗住那人的击杀,然后一直逃一直逃,只要能逃进集市,她就有活命的可能。
“她隐藏得够深,作为一国皇后娘娘,堂堂国母,竟然将杀人讲得寻常不过,这就是你效忠的主子吗?”
“还是,你根本和她一样,就是个绝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在她慢慢往后退去之时,终于来到堆满了木材之处,而她猛地向安蓝身后看去,眸光一缩,沉声喊道,“文霜霜,你还是来了!”
听到文霜霜,安蓝下意识回头,却只看到空气。
中计了!安蓝立刻回身,迎面而来便是被孟筠寒推倒的木材,只见他轻抬手腕,抵抗住那堆木材。造成不了任何的伤害,只是拖慢了他的行动而已。
不过,这不算什么在,只见他脚尖一点,飞速跑去追孟筠寒。
在身怀武艺的他面前,孟筠寒实在太过脆弱。可她绝不能放弃,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直逃,一直逃,双眸泛着泪光,早已模糊,可她只看得到那条大道。
她还想要见五爷一面,告诉五爷,她听来的秘密。
只是想要,哪怕死前,也想要见五爷一面。
一声尖锐的拔剑声传来,身后的安蓝一直追,很快便追上了,一剑轻松挥下,砍向她的后背。孟筠寒吃痛,死咬着嘴唇,不敢回头,只是奋力向前跑着。
身体很痛,可还是要聚集身体全部的力量,一定要跑出去,要跑去见到五爷。
其实,她在和离之后,心情缓和了很多,心情也好了很多。这或许,也和夏侯临一直陪着她、一直开导她有所关系。曾经的她,一直认为全世界最爱五爷的人、唯一能帮助五爷的人,就是自己。
可是,想再想来有些可笑。
爱一个人,如果没有回应,如果不是被期待和值得的,痛苦的不只是自己,加之在对方身上的也不过是无谓的纠缠。有些事情,她以前看不透,所以像是被困住的野兽,只会哀嚎和为难自己,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虚空。
人们,应该学会和自己和好。
如今,她对五爷的感情尚在,却没有以前那么执着和痛苦了。
“呲……”又是一剑,砍向她的后背。
孟筠寒痛得不行,可还是头也不会继续往前着,只差几步了,只差几步就能逃到街道上,还能去见五爷,哪怕是最后一面。
只是想,祝福他。
只为,祝福他。
至少,将她听来的那个秘密告诉五爷,告诉五爷,她于他而言,是能够帮助他的人。
又是一剑,直接从她的后背刺入,穿透身体穿过前胸,鲜血淋漓,一滴一滴掉落地面,将脚下的地面染成红色。
安蓝顺势将剑从她的体内抽出。
血,更放肆地流落。
可是,孟筠寒还是没有倒下,她用手捂着胸口的血窟窿,艰难提起脚,虚浮地往前挪了一步,然后又挪了一步。
又停住。
身后的安蓝也停住,提起得剑却放下了,许是不忍心。
终于,双腿像是瞬间脱力,猛地倒下,跌倒在地,先是膝盖砰地坠地,然后是腰臀,再是整个身体。她的脑袋倒在地面上,双眸落下泪水,可是双眸挣得很大,盯着不远处的街道。
街道的行人们络绎不绝,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巷子里发生的一切。
安蓝走到她的面前,长剑还在滴血。若是以往,他一定会补上一剑确保她死去,可是这一次,他不知道为何心软了,收起长剑后便离开了。
他没有注意到,孟筠寒的眼睛一直没有闭起来,只是盯着不远处看着。
过了许久许久,孟筠寒又突然动了起来,像是恢复了身体的力气,慢腾腾而艰难地站起来,终究是站了起来,双手捂着伤口,踉跄走入街道上。街道上的人们看到她一身是血,纷纷避让。
她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艰难,但又好像有一种渴望并且相信能够活下去的力量支撑着她的身体。
最后,她终于来到了一处熟悉的府邸,是夏侯临的府邸。
猛然,她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身体猛地坠落,倒地后再也没有动。
第99章 赤胆忠心
浅薄的日光,照亮了天际,洒落到街道上。
深秋寂寥,几素阳光拨开云雾洒落而下,从树叶间空隙洒落的光线,仰望而去,好似在光秃秃的树上坠上了一朵朵银白的小花,晃了人的眼睛。
同样也,晃了夏侯临的眼睛。
半个时辰前。门人通报,府邸朱门前有位姑娘倒在门口,身下一片血泊。夏侯临挥了挥手,道,“命人送去医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韵寒怎么还没回来?”他在府邸等了快一个多时辰了,还没等来孟筠寒。两人本来说好,她去拿了诗集之后就来找他,再一同去找五爷。
事关五爷的事情,她不会忘记的。可若是她临时有事,也应该会找人来通知他。
为什么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难道,出事了?
一想到她去找邵斐,而邵斐那个人又是那般绝情绝义,夏侯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危机感。
他立刻穿上披风,准备出门。
——韵寒……你千万不能出事!
“来人!”就在他刚踏出朱门那刻,心脏猛地一刺,不知是何缘故,他又回头看向门人,问道,“门前受伤的姑娘,你们可识得?”
两名门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一人回答,“那姑娘满脸都是血,我们也没仔细看,应该是不认识。”
“送去哪里了?”
“前面一条街的药铺,左拐就到了。”
门人刚说完,夏侯临就跑了出去。
药铺就在不远处,夏侯临却觉得这一路走得很漫长和艰难,心中的恐慌一点点变成恐惧,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害怕,害怕那药铺里的人是孟筠寒,害怕她受了伤,害怕……可他又觉得荒唐,明知道邵斐不会也不敢真的对她下毒手,为什么会有这种恐慌呢?为什么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慌?也许,只是为了确认一下,确认一下不是她。
她只是临时有事,只是这样。
可到底,心中的不安和恐惧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深吁了口气之后,他踏进药铺,实现搜寻着满身是血的病人,但似乎并没有这样的病人。于是,他拉住一位药童,问道,“有没有一位前不久送过来的病重的姑娘?”
“在里屋,她伤得很重,李大夫正在救治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那药童又说了些啥,但夏侯临没听进,加快脚步来到里屋的门帘前。脚步一顿,努力鼓足勇气,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一身被血染红的衣裙,可见的肌肤也都染满了血。
他继续往前走,从大夫身后绕到床头,终于得见床上病人的真容。
苍白的嘴唇和苍白的脸颊染着鲜血显得容貌怪异,发丝凌乱地搭在脸颊上,衣裳残破,看起来是被长剑砍伤了好几处。她紧闭着双眸,丝毫没有动弹。
李大夫好不容易替她止住血,擦着手又摇了摇头,朝身后的人吩咐道,“怕是活不了,听天由命。你来搭把手,把她翻过来。”
夏侯临冷凝着脸,面色一片青白,绷住情绪,挪动了几步,上前帮忙。
控制好情绪,不会有事的。
前一刻他还在欺骗自己,自己安慰自己。可当他看到孟筠寒的后背之时,他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咬合牙齿,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整个脸也是一片苍白,血色尽失。
一颗心,猛地被顶到了喉咙口。
熟悉的不安感像是一条灵活的毒蛇,瞬间爬上了他的后背,缠绕在他的颈部。
“必须救活她!你必须救活她!”他一把握住李大夫的手臂,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李大夫瞪了他一眼,“你是想把老夫的手弄残吗?”待他松开之后,李大夫没好气道,“老夫尽量,其他就看天意了。”
“她身中数剑,特别是中间这一剑直穿身体,血流不止,还能残留着一口气,已是不容易了。”
“求求你大夫,一定要救活她,一定要啊。”
他懊悔不已,为什么没有陪她去找邵斐?为什么让她一个人经历这些?她若是活不成,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啊?
明明,她才好不容易走出情感的困境。
为什么老天要让她经历这些?
“韵寒,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
帮不上忙的夏侯临就焦急地站在床边,看着李大夫忙来忙去,心烦意乱又惶恐,被一种极其无力的伤感控制住了。
“你看着她吧。”李大夫替她处理好伤口,也上了药,但孟筠寒发起了高热,整个人也是昏迷不醒,至于能不能活过来,他也无法保证。
“大夫,你一定会救活她,大夫……”
“我不是神仙,趁现在好好陪在她身边吧。”李大夫说完,无奈地出了里屋。
夏侯临的心中一片空洞,犹如大地崩裂,天空失色,整个世界都在替他哀伤,可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残忍。
“韵寒……”他来到床边跪了下来,双眸清润含泪,看着她,无力又心碎道,“韵寒,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去见五哥,五哥一定会救你,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刚想动她的身体,那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
他不敢动了,于是喊来药童,给了他一颗金子,让他去逍遥王府传话。他哪都不敢去,只能陪在她的身边。
他不断说着话,不断说着,床上的人始终没有反应。
“韵寒,你为什么这么傻呢?”
“韵寒,你知不知道……不,你并不知道,因为,我不知该如何告诉你,我不在乎朝堂纷争,不在乎江山是否血流成河,不在乎那些血海般的仇恨,我只在乎你啊。”
“只在乎你啊……”
“可我从前不敢告诉你,没有这个勇气,也没这个胆量,我在你面前有多卑微,我都从来不敢告诉你……可是,我不想再这样了,我想要陪在你身边,无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想要在漆黑的人世间,握住唯一的光。你知道吗,你就是我唯一的光,不要离开我。我只是想要,怀着一颗赤胆勇敢的心,再去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