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以死明志从城墙跳落的许将军,如今是孟夫子,便再也不是无端的空穴来风,而孟夫子手中所谓的诏书又不知真假如何了。
“荒唐!朕如今就在此,何来的传位诏书?朕乃太子,是真命天子!”夏侯榆冷哼一声,一甩衣袖道,“孟爱卿,几位爱卿,莫不是都老眼昏花了?”
“圣上,我等已经让礼部确认过诏书的真假,此乃确确实实的先帝诏书,绝对不假!”孟夫子毫无俱意,继续说道,“只是这诏书中的内容是否为真,便需要与圣上确认了。”
“文韶和逍遥王爷更加砍不得!”孟夫子肃然往前走了几步,朝上空拱了拱手,道,“先帝逝世不久,如今圣位有疑,必须先弄清真假诏书之事,再处决一干人犯。”
“圣上,请彻查真假诏书一事,以正圣威。”另外三名三公的长官也纷纷行礼说道。
彻查真假诏书一事,无疑是让夏侯榆证明他的皇位得来有据,那孟夫子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又在这闹市之中,夏侯榆不得不点头彻查,否则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几位爱卿可真是糊涂极了。”夏侯榆冷勾下嘴角,慢慢走下台阶,来到孟夫子的面前,冷声道,“朕便问你,你手中的诏书从何得来?”
孟夫子一愣,回答道,“是由一名神秘人送到老夫的手上。”
夏侯榆:“那位神秘人是何人,孟夫子可知道?”
“老臣不知。”
“既然那个人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自然说明他其心不正,而这所谓的诏书定然也是假的。孟夫子觉得,可是如此?”
孟夫子哑然。
夏侯榆继续道,“就算是礼部验明诏书是真的,可没人知道诏书的内容真假,更不知道是什么人送来的。孟夫子,你如此劳师动众阻断这场行刑,到底居心何在?”
“难不成,你也是那群贼人的同党?”夏侯榆说着,朝行刑台上的三人看了一眼,气势凌然,丝毫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一封诏书,又能如何?
只要夏侯雪在行刑台上,他今天就务必要砍了他的脑袋!
“孟爱卿,还有何话说吗?”夏侯榆轻轻转身,信步朝台阶上走去,刚踏步上台阶,身后又传来孟夫子的话。
“老臣无话可说,但有人还有话要说!”
就在此时,寂静的人群又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走来三名男子,为首的男子打着油纸伞走在雨中,仿佛不是在行刑台附近,而是在小巷中漫步。他一袭鸭卵青丝长袍,一顶同色系的淡色斗笠,以梅花纹玉簪固定,纱笠过膝,气质矜贵,却又飘渺如烟雨,胜过仙人。他便是被先帝奉上尊神的国师大人,清煊。
焦溪和宿鹿像是守护者般,紧跟在他的身侧。
国师大人死而复生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人群沸腾了起来,议论声不绝于耳,皆是震惊不已。
——尊神大人还活着!?
清煊的出现,更为不镇定的人是夏侯榆。
处死清煊是他的第一步计划,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计划,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活着!他不可能还活着!眼前这个人,肯定是假扮的!
“你是何人,装神弄鬼??”夏侯榆眯着双眸,一步步走到来人的面前。
清煊站定,轻笑了一声,“圣上这么快就把微臣忘记了吗?”
话音刚落,夏侯榆的脑中轰得一声,被一种熟悉的气势震慑住——那人只是负手而立,淡笑轻语,已然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你,没死?”夏侯榆被这一变故气得咬牙切齿。
清煊淡淡点头道,“圣上很怕见到微臣吗?还是怕这一封诏书的内容现世,怕来不及斩了逍遥王爷,怕被世人知道你弑父夺位,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你如此急着砍了逍遥王爷,就是怕他剁了你的皇位吧?因为你知道这封先帝诏书中真正的传位者,乃是逍遥王爷——夏侯雪!”
“可是如此?”
此话一出,百姓们又炸开了锅,且不断有百姓赶来瞧热闹,议论声更加放肆。
“荒唐!”夏侯榆冷哼道,“逍遥王爷是个傻子,父皇怎可能传位于他?传位给一个傻子呢?”
“可若是他不是傻子呢?”清煊始终气定神闲,慢慢道,“先帝知道他心智正常,传位于他,可你知道了却心有不甘,故而杀了文太傅和先帝,以此嫁祸给我。你这一石三鸟的计谋,厉害得很。你的计划本来天衣无缝,可文韶无意之中发现你藏起来的诏书,你又用他做饵,引逍遥王和王妃上钩,又是一招一石三鸟,稳固你的皇位。”
“我说的,可有半点差错?”
“说得好。”夏侯榆朗声一笑,似乎并不害怕,淡然道,“实在是毫无破绽,可你是反叛的逆贼,你说的话有谁信?你能拿出证据来吗?”
“这封诏书就是证据!”清煊高声说着,又顿了一下道,“我,也是证据。”
说着,在夏侯榆略带疑惑之时,清煊的手握着斗笠的边缘,慢慢向后退去几步,同时一点点摘下斗笠。一头黑发垂落,他慢慢抬头,赫然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是夏侯雪!
可……夏侯雪分明在行刑台上啊!
他到底是谁?难道行刑台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夏侯雪?那么,夏侯雪和清煊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他们竟然是同一人吗?!
夏侯榆震惊又错愕,眼神在行刑台上的夏侯雪和眼前的夏侯雪身上转来转去,像是见到怪物一般,最终说了一句,“好啊,好得很,原来一直是你!”
“是本王,你难道以为只有你会易容术吗?”夏侯雪轻轻抬着下巴,“本王便是国师大人清煊,而本王从来没有傻过。”
“当年,本王为了救先帝而受伤,确实危在旦夕,但幸好得救,只是为了引出幕后黑手才不得已隐藏了身份。与此同时,本王也一直在寻找生母,不过本王知道,生母已然被当今太后毁尸灭迹,根本毫无证据。而你呢?当年下了死命追杀本王和先帝的人,便是你。”
“因为你知道,先帝早就有意将皇位传给本王。”
夏侯榆不甘示弱,高声回道,“这些都是你信口开河的话,你可有证据?你可有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朕所为?”
“当然有!”夏侯雪刚说完,贺棕便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拿着一叠纸张,上面记载着当年夏侯榆为了买凶杀人与凶手签订的白契。当年的夏侯榆还不是太子,所以用的是皇子的印章,每个皇子都有单独的印章。
白契上的印章,便是大皇子夏侯榆。
贺棕将白契摆到夏侯榆面前,然后又交给孟夫子他们查看。
“这是物证,你如果需要人证,本王立刻把他们带过来。至于你是如何杀了文太傅和先帝的,在场之中自然有人能证明。”
这个人便是文霜霜。
她从人群中慢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文榕榕、夏侯临以及伯宣王,而夏侯榆在看到被策反的文霜霜之时,已然是脸色青灰。
至于夏侯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夏侯雪闹掰,那不过是一场戏,一场为了令夏侯榆放松警惕的戏码。如此,夏侯临才能摆脱他们的眼线,自由出入燕京城,去寻求伯宣王的帮忙。
文霜霜一脸惊吓而害怕,轻声细语将夏侯榆的罪状说来,说他如此杀了文太傅和先帝,说他如此制造假证据构陷国师、文韶和逍遥王夫妇。更为甚者,太后、文榕榕和文霜霜皆被他囚禁在宫中。
身为一国之君,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大罪。
行刑台上的文韶也获得了释放,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过来,看了看夏侯雪,然后道,“文太傅和先帝被杀当晚,我也在场,我眼睁睁看着你杀了他们,你还问我,选择哪一边。你觉得,我当时该选择哪一边?”
“我投靠你,不过是为了寻找你的罪证!”
一夕之间,当今圣上夏侯榆成了众矢之的。
眼看着场面无法挽回,夏侯榆倒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往台阶上走去,站在高地上看着一干人等。他无所畏惧地大笑起来,“那又如何?”
一声大笑之后,他又道,“今天,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行刑台!”
“紫凤,动手!”
一声令下,行刑台附近全部被天魔教徒包围,而紫微宫所有的机关全数对准了行刑台。
第103章 举世无双
原本夏侯雪并不想把夏侯榆和天魔教勾结的事情当场说出,这毕竟关乎天家耻辱,若是成为百姓们饭后茶余的谈资,天家的面子得往哪里摆。
可夏侯榆倒果决狠辣,直接下了死命。
行刑台边的百姓们哄闹一阵,刚想逃走却全部被天魔教众包围。此处,已然被隔绝,行刑台无一人能靠近。
紫凤手中拿着一个木制的机关盒,慢慢走到夏侯榆的身后,面无表情,只等他发号施令。
“你以为朕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是你们吗?”夏侯榆说着,眼眸阴冷地从文韶和文霜霜的脸上一一划过。不过是些背叛他的棋子,到头来总归是死路一条,如今不过是提前罢了。
可是,有一个人不一样。
她不一样。
他觉得心痛,仿佛心口狠狠被人割了一刀,于是他慢慢走下台阶,往文榕榕的方向靠去。
“圣上。”夏侯雪将文榕榕护在自己身后,眸光坚定不移地站在前方。任何人敢靠近或是伤害到她,都必须过他面前。
“让开。”夏侯榆冷冷得,又道,“紫微宫机关的威力,你不会不知道吧?”
若是他真的对准行刑台启动机关,这里几乎没有人能存活下来。
“五爷,没事的。”文榕榕靠在他的身侧,双手扶了扶他的手臂,点了点头让他放心,再朝夏侯榆走去。
有寒风吹过,吹得她的青丝像是翩翩飞舞的雨蝶,风停了,雨蝶也落下了,又变成了青丝缠绕。
夏侯榆看着她,本是满心的期待变成了恶毒的怨恨。
他问道,“你告诉朕,让朕等等,你要当朕的皇后,是在骗朕?”
文榕榕:“是。”
夏侯榆:“你假意放低姿态,并不是真的心,而只是为了令朕放下戒心?”
文榕榕:“是。”
夏侯榆:“你进宫的那一刻开始,你早就计划好了如何应对朕,为的就是如今的局面?你想要,朕,彻底倒下?”
文榕榕:“是。”
好似不太死心,夏侯榆又问道,“朕那么喜欢你,你哪怕一点,一点都没有回应过朕?”
“是。”
最后一声“是”,彻底将夏侯榆的心打碎,他冷冷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几步,复又回头看向她。
“朕给了你活命的机会,你太不够聪明了,放弃了这样的机会,就别怪朕狠心了。”
说着,他又冷笑了一声,回头边走边笑,再次回到台阶上,犹如把握了所有人命脉一般的神灵,高高在上。
他从紫凤手中拿过那个机关盒,打开后看了一眼里头复杂的构造,又交还给她,低声嘱咐了一句,“看朕手势后,就启动机关。”
然后,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继续对文榕榕说道,“在此之前,朕对你始终抱有期待和幻想,觉得你总会明白朕的真心,总会有诚服的一天,不过,看来是朕看错了你。”
“你就跟他们一起死吧。”
文榕榕回头看了夏侯雪一眼,微微蹙眉,一声将他喊住,而他刚要伸出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笑话!”她轻笑一声,无比嘲讽道,“圣上,你一直把对我的真心挂在嘴上,你不觉得讽刺吗?”
“当初,我只是一个丑女,而你是太子,你娶的是我的姐姐,而我,也阴差阳错嫁给了五爷。圣上那样的身份,以我们这般的关系,你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好笑吗?”
“您觉得,我该怎么想呢?”
“如今我的生死,亦不过是你一句话而已。”
夏侯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心又上下摇摆了起来,问道,“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就来朕的身边。”
文榕榕微微蹙眉,站定在原地。
夏侯雪又问了一声,“要么就和他们一起死,要么就来朕的身边,你选吧。”
就在这时,夏侯雪轻笑出声,来到她的身旁将她搂在怀中,“圣上侄儿是在说笑吗?她是本王的王妃,自是待在本王的身边。”
文榕榕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轻轻嗯了一声。
台阶上的夏侯榆怒目一瞪,慢慢举起了手。
紫微宫的机关设定是行刑台附近,但夏侯榆和紫凤站立的高台却不属于射程范围。只要机关开动,无数箭雨和毒液落下,将难以生还。
但预想中的机关并没有落下。
夏侯榆皱眉朝身后的紫凤看去,低声道,“紫凤,动手。”
紫凤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夏侯榆脸色微变,冷声道,“紫凤,还不快动手!?紫凤!?”
紫凤还是没有回应。
夏侯榆脸色铁青地朝人群看了一眼,最后落在夏侯雪轻松又平静的脸上。
心中惊觉不妙。
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他走到紫凤的面前,晃了晃她的肩膀,低声问,“紫凤,你怎么回事?”
另一边,传来了夏侯雪的声音。
“她被魂音铃控制,不会有反应。”夏侯雪悠然地勾唇笑着,摸了摸腰间的挂坠,正是之前在萝河山庄取得的魂音铃。
摸出里面的门道,自然是花费了些时日,刚才又单独对紫凤施用,所以让文榕榕拖延了一会时间。
“魂音铃?”夏侯榆才不管那是什么,一把从紫凤的手中夺过机关盒,他看了一眼,虽然不清楚怎么操作,但他把心一横,准备胡闹一通。他就不信,区区一个机关盒子,他奈何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