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叫人忠心做事,少不得要给些蜜枣,钟妍如今在圣上身边,地位与眼界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要是让她觉得东宫没有半分护住她的能力,又怎么肯安心为东宫做事?
赵婉晴淡淡应了一声是,心底却有许多不痛快,之前钟妍被圣上宠爱,她要其从中传递消息,却被圣上发现,不单单是冷了这个嫔妃些,还把那个好不容易喂熟了的内侍连累了。
圣上虽然迷恋当年旧梦,但身为君主与丈夫,他也是清楚的,若当真是孝慈皇后,断不会拿这种宫中机密隐私传递给旁人,而若孝慈皇后如今活着,将宫中的消息传递给自己的儿子,圣上怕是也会与自己这位发妻生分。
那血淋淋的舌头被送到承欢殿,被震慑住的又岂止是钟婕妤一人,东宫从前花的那些钱全部打了水漂不说,现在再想在御前得到一个能为东宫说话的内侍,便是千难万难了。
王惠妃虽然有心用钟妍做筏子,惹贵妃不痛快,但也是有意与钟妍示好,贵妃立了威,总得有一个解困的人。
然而郑玉磬入殿拈香参拜,见了孝慈皇后画像,面色却更加不好,竟然也没有回去的意思,冷着脸站到了一旁,像是张贵妃那般始终在场,除了偶尔坐一坐,并不见缺礼。
吴丽妃知道贵妃该是第一次见到孝慈皇后的画像,心绪起伏实属正常,明明画中的女子远没有她美貌,可是在死去将近二十年后,皇帝还是对另外一个与皇后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生了情意。
正如她刚刚侍奉皇帝时那样,对圣上身边女子无法不生出妒意,但是贵妃这样难受,她倒也乐见其成。
钟妍跪在外面,膝盖的刺痛逐渐蔓延,冰冷麻木的痛意叫她面上生出涔涔冷汗,沾在了礼服与鬓发上,那秀丽温婉的面容多了几分狼狈,她虽然豁出去了这张脸,可是也没料到能跪这么久。
她有些摇摇欲坠,但想一想萧明稷也在其中,又咬牙忍了忍,尽量维持自己端正的跪姿。
郑玉磬走出来的时候见钟妍狼狈情状,她稍微也有些不落忍,冷着声音吩咐她起来:“婕妤也是东宫的宫人出身,从前宫里的管事该教过你们怎么久跪,到底是侍奉圣上辛苦,人也弱不禁风了许多。”
“今日祭祀你也辛苦了,回去烦劳惠妃妹妹在内侍省那边打个招呼,便说我准了婕妤四个月的假,叫她好好歇一歇,近来不必出承欢殿里。”
赵婉晴听见郑玉磬竟然是要禁钟妍的足,心底的怒气已然是压都压不住,四个月的时间,足以叫圣上失去对一个女人的兴趣,而那个时候的贵妃也已经出了月子可以侍寝。
这话是当着她的面说的,贵妃更有指桑骂槐的嫌疑。
“贵妃娘娘处置宫妃也该先行禀明圣人才好,毕竟如今还是惠妃娘娘主事,您这般似乎有些不妥当……”
赵婉晴瞧了一眼钟妍,虽说不满意这枚不大聪明的棋子,可是还得求情,“左右您罚也罚了,气也该消了。”
“圣人后宫的事情,大皇子妃还是少管些为好,”郑玉磬打量了眼前的女子,心知她面上心底对自己并没有半分善意,冷冷道:“入宫之后钟氏便是圣上的人,便是大殿下,也不该插手宫闱事。”
赵婉晴作为太子妃的时候只比皇后的位置低些,按理来说是比贵妃更尊贵些的,只是出于对天子嫔妃的尊敬,才很少插手后宫事,但凡求情,倒也没有受阻的时候。
自然这也只是以前,如今她什么也不是,贵妃有宠有位置,大可以将她们肆意羞辱。
萧明稷对钟妍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女子在温泉别苑受到的训练他心中有数,还不至于跪一跪就一命呜呼,然而郑玉磬的话却叫他眼眸微眯,渐渐生出戾气与奇异的报复快感。
郑贵妃会为了圣上吃醋而不惜身子沉重的时候出手教训宫妃,然而作为那个依偎在他身边的小女子时,只给予他无尽虚假的爱意与包容,是小妻子那样对丈夫的崇拜,却从未吃过自己的醋。
直到她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之后,才同他翻脸无情,她说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退而求其次,才肯做自己心上人的正妃,容忍侧妃的存在,若有更好的,随时便可弃了他。
然而她如今却又同圣上谈痴心,受不了自己真心爱慕的人宠幸旁人。
钟妍服侍圣上有功,替主子好好教训报复这个负心的女子,这原本是该赏的,但是瞧见她凭借那样一张脸就能轻易牵动郑玉磬的心绪,却又觉得她将来有一日是留不得的。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从心底里厌恶除自己以外轻易挑动她心绪的人,无论男女,不关风月,都该去死,亦或者叫他们生不如死。
“郑母妃身子贵重,还是该保重,回宫休养便好,”萧明稷面上微含了笑意,那是郑玉磬再熟悉不过的危险信号,“总管深受皇恩,难道就眼瞧着郑母妃站在风地里受凉?”
郑玉磬瞧了他一眼,却正瞧见他对自己做的“一夜”口型,分明是那个被他胁迫才有的承诺,心知他有心挟把柄威压,虽然生恼,可最终忍了忍,并没有说出什么。
钟妍暗地里是他的人,萧明稷要护短,也并不叫人意外。
宁越会意上前,他从善如流地劝了贵妃一句,作势搀扶。
钟妍听见三殿下为自己说话,心底那分郁气也稍微散了些,正要顺从废太子妃的话起身,却遥闻天子驾临的声音,瞬间改了主意,搭着川绿的手摇摇晃晃站起来,可还没有站稳,身形摇了几摇,径直栽倒在了地上。
头冠沉重,她这一下子可不轻,川绿跪的太久,也没有力气去扶住自家娘子,两人一块倒在了地上,而钟妍额头的娇嫩肌肤被青石地面擦伤,虽然不重,但看着大片擦痕,也十分骇人。
“娘子!”川绿见钟妍受伤昏迷,不顾自己胳臂垫在她身下被磕肿,惊呼出声,悲痛恐慌,声音之大,几乎叫人生出钟妍快要被郑玉磬磋磨至死的错觉:“您醒醒,求求贵妃娘娘,瞧在娘子与您同侍圣人的份上,不要为难我家娘子了!”
郑玉磬不瞎,她的方位,比钟妍更能看到圣上的车辇,然而钟妍要做戏,她也不拦着,率了众人向圣上行礼。
“贵妃!”圣上从御辇上下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见郑玉磬行了俯身礼还没忙着叫起,反而怒意犹存:“你这是在闹什么性子?”
圣驾本来没有这么快从太庙荣返,然而圣上怕郑玉磬身子不好,被旁人刁难暗算也不知道,所以提前了许多,没想到没看见她被旁人欺负,反而高高在上地惩罚钟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