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循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开。
直到走到琅玕院门口,他才重新停下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向后看去。
身后却只有黑黢黢的夜色和无边的寒风。
即便他刻意放慢了步子,她也不曾追上来半步。
李循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拳头,自嘲一笑,扭头走进了屋里。
第二日,李循早早地就动身出发了。
翠眉给他端来一碗鸡肉粥。
时间不多了,他匆匆喝了几口,就撂下走了出来。
出门后上了马,才突然地回味过来,刚刚在琅玕院吃的那碗粥,是沈虞亲手做的……
这样冷的天,她还早起给自己做了碗粥。
不知怎么的,李循心里就有些闷疼,骑马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心里竟还有了个荒诞的心思——现在立刻打马转向,回到卫王府,逼着她把实话说出来,她究竟愿不愿自己纳妾,究竟……
寒风刀子般刮在他的脸上,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
抬头望去,发现队伍不知何时竟已出了城,城外渭水冰冻三尺,朔风阵阵,他行得慢,便落后了去,引得前头身着兵甲的卫兵们在探头探脑地扭头看着他,一碰到他的目光,又立马神情一肃,飞速地扭过了头去。
罢了。
既已离开,就没什么可懊悔留恋的了。
文常二地还有不计其数流落的灾民在等着他。
念及此处,李循遂不再犹豫,猛喝了一声“驾”,勒着马缰追上了大部队。
*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年下。
没了世子李循,卫王府的新年到底多了几分冷清。
除夕夜,李芙和顾晏清也来了,一家人在明德院里吃年夜饭,沈虞张罗了一大桌子菜,吃完饭还各自塞给李芙和王氏一个针脚精致的荷包,给卫王做了一双厚厚的羊皮袜子。
待守完岁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已是凌晨时分。
阿槿笑她傻,“都要离开了你还去讨好这家人个什么劲儿?”
沈虞因睡不着,便坐在窗上喝酒。
她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坐在窗户上迎着风喝酒,阿槿怕她冻着生病,劝了好几回也不听,从一边的衣槅子上拿来那件李芙前头新得的火狐皮子做成的披风给沈虞披上。
是李芙来的时候送的,听说是顾晏清前几天在郊外的围山猎的,看这皮毛色泽,竟一点也不比宫里头的差,宴席上李芙还调侃顾晏清那个身板,竟然能连着猎三头火狐,真是踩了狗屎运,说的那顾翰林哂笑连连。
阿槿感叹,“惠宁郡主这人倒是不错的,跟那个狗男人浑然不像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但再如何,咱们终究是离开的,你别太伤心……”
说了会儿没听见沈虞吱声,心道不好,忙低头去看她的脸。
果然,沈虞紧紧地咬着唇,眼睛和脸都是红红的,眼底满是落寞。
“我错了。”
阿槿叹了口气,将小姑娘抱进怀里。
她知道,沈虞又难受了。
她不是真的想讨好李家人,只是因为,她太渴望家庭的温暖了。
沈阁老过世后,沈虞在沈家就没有了依靠,太夫人斗不过靖安侯夫人,亦护不住她,来到云台山,沈虞才算是重新有了一个家。
可是这个家里头最重要的人很快也抛下她远去了。
她心中亦是恨与不甘的。
恨为何上天要一个个夺走她所爱的人,对于祖父,她连长大成人承欢尽孝的机会都没有,对于哥哥,她更是连见他的最后一面机会都失去了……
她这一生,其实不过是渴望有个幸福美满的家而已,为了这一切,她宁愿违背自己的心意和意愿,也可以放弃一切,只要能够留住那丝丝温暖、只要能够回到从前。
纵使这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过眼云烟。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上天也这样一个机会都不肯留给她,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呢……
……
夜深了,明天一早还得入宫贺喜,阿槿也没敢叫她喝太多,给小姑娘灌了杯醒酒汤后就将她扶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