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心道你口中的登徒子可不正是东宫的那位太子殿下。
面上却含糊道:“没见过,我那时久居深宫,哪里能见到太皇太后的外家呢。”
好说歹说地将周绾音给劝了回去。
但小姑娘年纪小,正是敏感的时候,既担心表姐被强抢,爹爹和魏先生被报复,又担心弟弟被登徒子骗,连着好几日都愁眉苦脸吃不下饭,夜里怕登徒子过来欺负表姐,还抱了被子特意来陪着沈虞睡觉。
好不容易将太子那尊大神送走后,周让夫妇那厢也赶紧给外甥女叫过来仔细盘问,问她太子是如何知晓她尚在人世的秘密。
沈虞便道:“离开长安之后我们无意在江南见过一面,他也就知晓了我还活着,许是心有不甘才会如此,不过那时候我就已将话和他说明白了。如今叛军已灭,他离开长安也许久,不会总追着我不放的,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离开杭州,舅舅和舅母放心。”
饭桌上沈虞给李循落了那么大一个脸面,本来周让夫妇还颇为担心太子殿下会恼羞成怒,不过事情出人意料,太子殿下倒是比他俩还要淡定。
话说回来,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虽说人薄情了些,但果真是个极好的人才。
不仅生得龙章凤姿、俊美无俦,人也颇有手腕才干,先是一年前以雷霆手段平息两王之乱,又在北地率先推行的新政轻徭薄赋惠及了不少百姓。
明明可以稳坐长安运筹帷幄,却偏要冒着送命的风险去抚州御驾亲征,还没用多久就将渡善教的那些叛军反贼们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便是比之从前的太宗皇帝也毫不逊色。
这般杀伐果决且英明神武的储君可谓是可遇不可求,令人心向往之。
周夫人叹道:“说起来,太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天底下打着灯笼都难寻得第二个,若是当初与他定亲的是小鱼而不是大房的那个丫头,说不准两人还能凑成一对神仙眷侣,又怎么会落到了今日这般陌路人的境地。”
周让听了这话竖眉道:“胡沁!我外甥女好歹也是沈阁老嫡亲的孙女,自小就被阁老带在膝下教养长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比男子差上分毫,便是太子殿下又怎的了,莫不是我外甥女还配不上他?绰绰有余好不好!”
“再说了,他既是太子,日后势必是要三妻四妾后宫三千,咱们小鱼这般好的姑娘何苦要在这么一颗树上吊死?更何况如今不是我们小鱼放不下他,是他死皮赖脸地追在小鱼后面,难道就因为他现在悔过了、想要挽回了小鱼就该跟他回去?做梦!哼,甭说是太子,就算如今是皇帝亲自来了要将小鱼给请回去,只要小鱼不乐意,就是抗旨我周让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你看你,我不就是感叹两句嘛,何时说要小鱼跟他走了,至于蹬鼻子上脸的?”
周夫人嘀咕道:“你这牛脾气自己悠着点儿,你看看你刚才在哪儿总黑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人家毕竟是太子,别到时候将他给惹急了狗急跳墙,那才是真正的给小鱼添麻烦,咱就是心里不舒服,要拒绝,也好好给他说清楚了不是?”
除了沈虞和还在学里苦读不能归家的周澄,周家人几乎无不担心李循的企图和居心。
好在自那日过后,李循便未曾上门,一直暂住杭州府衙搜寻渡善余孽,周绾音也渐渐放心下来,怀疑是自己多心。
这日风轻云淡,天气晴好,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周绾音手中拿了一本琴谱,焚香更衣,在房中抚琴,边抚边叹气,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发呆。
冷不丁手下一个用力,只听“嗡”的一声,琴弦蓦地在指下短成了两截,少女柔软的指腹也被割开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是怎么了?”
沈虞进来,见到周绾音受伤,赶紧打发她的婢女去取纱布和金疮药来,替周绾音包扎伤口。
眼光无意落在案几的琴谱上,发现是前朝一位极有名的大家所作的曲谱,眼下的这一曲正出自诗经中的一篇《风雨》。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沈虞心中了然,默默地收回目光来。
说起来,她与魏恒仅见过一面,若论第一印象,原是极不错极有担当的一个人。
但舅母好像并不喜欢他。不过沈虞倒也能理解周夫人的心情,魏恒虽谦逊有礼饱读诗书,但他出身不高,家中老母又年迈多病,只怕绾音嫁过去会吃不少的苦,舅母素来疼爱绾音,怎么舍得让女儿吃苦,实是人之常情。
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这样想的确是没错的,不过沈虞毕竟是嫁过一次的人,倒觉得对方的品性比出身更重要,毕竟出身虽不能选择,但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去争取,若一个人品性不良,那就是从根子上烂了。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怎么努力也不顶用。
魏恒此人,还是值得再观望观望的。
沈虞琢磨着寻个机会与舅母说道此事,对绾音道:“你这琴如今也坏了,正巧我之前学过斫琴,我们一起去东市看看有没有好的木料,给你新制一把琴如何?”
周绾音说道:“那感情好,只是……只是若又遇上那姓苏的登徒子,怕是不好摆脱……不如还是算了罢,左右我还有一把旧琴,我就弹那一把算了。”
沈虞说:“只为了他一个终日闷在家中也不是个事儿,他在杭州呆不了多久,到底是要离开的,再说他如今正忙着追缴反贼余孽,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盯着我们两个?你且放心。”
沈虞不想为了李循整日东躲西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事儿又不是她的错,难不成就因为他是堂堂太子殿下,她便要事事顺心俯就于他,连自己去哪儿的自由都不能有?
周绾音愣愣地看着沈虞,她怎么觉着表姐说得这话透着一股子熟稔与轻蔑呢,就好像她与那登徒子十分相熟似的。
摇了摇头,她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晃出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