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刻钟后,祁洌来了。
“祁将军。”丁楠起来行礼,站在了一旁,看了眼楚慕,识趣地退了出去。
祁洌点点头。
倒不是他闲,这祁东闹着要他来丞相府,他也没办法,也不知道这丞相府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来丞相府还能干嘛——看着楚慕。
楚慕只撇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喊了一声祁哥,便又继续盯着药罐了。
她没有接着搭理祁洌,祁洌也不说其他的,虽然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他只需要注意这个厨房什么时候会烧起来就行。
约又一刻后,药已经熬好了。楚慕小心地拿起药罐,把里面的熬好的药倒进了碗中。
楚慕轻轻呼了口气,打算活动一下,刚挪了一下脚,便觉不妙。
“祁哥。”
祁洌嗯了一声,答应着。
楚慕缓缓转过头来,双手还端着药碗,突然嘴巴一抿,眼巴巴地看着祁洌,慢慢开口——
“我腿麻了。”
第22章 :病(五)
祁洌四处望了望,一脚把一个木棍踢到了楚慕旁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楚慕眼汪汪地看着祁洌,“祁哥,就不能发发慈悲抱我一下嘛?”
“破事多。”祁洌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么大一根木棍,又往前踢了一点。
“你不抱我!”楚慕装作气鼓鼓地看着他。
祁洌向前走了几步,顺着蹲了下来,慢慢凑了上去,伸出了手。
楚慕瞬间改了脸色,满脸期待地看着祁洌,紧抿着嘴巴不让自己笑得太放肆。祁洌的手已经抬了一半,她就说嘛——
却见他拿起她手中的药碗。
楚慕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祁洌端起了药,理所当然道:“你腿还麻着,别不小心把药给洒了。”
咚——
楚慕跪下了。
这腿太麻了。
门外的丁楠突然进来,看到正跪在地上欲哭无泪的楚慕,立刻慌了神,三步并作两步上去赶紧把她扶了起来。
这情况下,能让自家小姐跪下的还能有谁?
丁楠自然地把目光递给了祁洌。看着祁洌那一脸与我无关又十分不屑的脸,她咽了咽口水,郑重道:“祁将军,您不能这么对……”
“药快凉了。”祁洌全然不顾。
丁楠看着祁洌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药碗,倒吸了口气,这哪是好伺候的主?
正为难见,丁楠突然感觉身上一轻。她看过去,原来被她扶起来搭在身上的楚慕已经撑在了灶台边缘,看起来好像是没什么事了的她还笑眯眯地对着她点头,表示同意祁洌的说法。
丁楠登时感觉被他们两个戏耍了一阵,脸一红,窘迫地跺了跺脚,娇嗔一句:“小姐!”随后拿走祁洌手上的药碗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楚慕脸上虽然依旧是笑眯眯的,但总有些扭曲。她一手撑着灶台边缘,一手按摩着自己的一只腿,准备缓和一点后,捡起地上的木棍——她不指望祁洌了。
……
腿还是好麻!
揉了好一会儿,却也不见什么好转。楚慕这才后知后觉,她蹲了那么久,不是缓和一下就能解决的。楚慕还是不甘心,颤抖着喊出声,“祁,哥……”
看着楚慕一脸的委屈样,祁洌眼神闪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去扶一把,哪知刚伸出手,楚慕就顺着他的手臂扒住了他的肩。她现在简直就是眼睛发亮,犹如饿虎扑食,要不是腿麻着软在那里,肯定整个人都黏上去了。
祁洌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地抱起了楚慕。
有些事,做着做着就顺手了。
楚慕着实愣了愣,难得祁洌肯就着她的性子来,随即回神,双手顺着肩环上了祁洌的颈部。
“祁哥。”楚慕又喊了一声。
祁洌低下头,正打算凶巴巴地问她干什么,楚慕已经仰头在他的下巴那蹭上了温热一吻。
一触即离。
咚——
祁洌手一抖,幅度稍大,楚慕被摔了下去。
正巧,从丁楠听得点消息的楚皓霖本来是想去看看楚慕,哪知过来就看着祁洌把楚慕硬生生给摔了下去。
祁洌还在愣着,楚皓霖已经赶过来把自家妹妹给扶了起来。
“祁将军,不知舍妹如何冒犯了你,你要这么对她?”显然,楚皓霖的重点在后半句,前半句只是平日里楚慕闯的祸多了,习惯性问到而已。
“哥——”然而,楚慕的重点在前半句。她正开口打算解释她是如何‘冒犯’了祁洌,却被楚皓霖按住,“你哪摔着了?”
“没什么就是屁股疼。哥,我——”
“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不是,哥你听我说——”楚慕挣扎着要打断楚皓霖,致力于解释她如何冒犯祁洌上。万一大哥不高兴了,给爹吹吹耳旁风,祁哥还当什么女婿。
祁洌虽然脑子还晕乎乎的,但起码开始转了。转了几个来回,祁洌愣愣吐出两个字来。
“无妨。”
空气似乎停止了那么一小段时间。
“合着你还有理了?”楚皓霖看着祁洌那一脸不屑,怒火蹭的一下上去,正要上前,被楚慕使劲拽住了。
楚慕赶紧悄悄在楚皓霖耳边道:“大哥!没他的事!是我是我!是我亲了他。”她也没想到祁洌反应这么大。
楚皓霖停下来了,他震惊了。但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
“不管,他就是摔了你。”
楚慕吐了吐舌头,放开了阻止楚皓霖的手,悄悄在他身后竖起大拇指,这下好了,就算占了祁洌便宜她依旧有理,反正她是解释过的。
祁洌已经想透彻了,估计就是楚慕抬头他又刚好低头,不小心蹭到了,他慌什么?他现在看楚慕那欣喜的小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她看着他掉进圈套里去的得意之态。
“这是要跟我探讨占了便宜的损失大还是她摔着的损失更大?”祁洌虽然是对着楚皓霖说的话,但眼睛却是看着楚慕。
话刚说完,祁洌突然发现这有些矛盾——如果这当真只是个意外,他怎么又在这上面计较?
楚皓霖将手放在佩剑上,道:“祁将军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跟舍妹计较吧?”
祁洌点头,他确实没这个必要。
楚皓霖见他点头,手从配剑上拿开了,道:“祁将军不计较了——但是我要计较。”
一见楚皓霖这针锋相对的架势,楚慕暗叫不好,赶紧开口道:“大哥,我都不计较了,你也别——”
“没说你,是我计较。”楚皓霖护起短来也是分毫不让,不讲道理。
祁洌觉得,也许丞相府根本就是来给他使绊子的。
“所以你是不让了?”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打一架会比较有用。
话不多说,祁洌直接动手,楚皓霖也不示弱,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腿早就不麻的楚慕赶紧确认下两人的眼神,知道都没有杀意,紧跟着便溜了。要是给楚修远看见了,保不定又气出什么病来。
两人动静越闹越大,经过一旁的小厮吓得赶紧去报告了楚修远。
而楚修远正慢条斯理看着文卷,享受着静谧时光,甚是欣慰,偶尔看一眼空底的药碗,不禁感叹——
自家孩子都长……
“老爷不好了!少爷和祁将军打起来了!”
第23章 :胭脂案(一)
楚慕刚到楚修远房间门口,就看到楚修远已经起身,样子是要准备出门。
楚慕上前,忙把楚修远拉回了屋子里,道:“爹,你这么急,去干嘛呀?”她半红的脸上虽毫不慌乱,但楚修远还是发现了她在悄悄地喘着气。
楚修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抬手轻轻拍了拍楚慕的背,道:“慢点跑。”而后想了想,倒是有点惊讶,楚皓霖和祁洌打起来的时候她居然不在现场。他继续说着,“说吧,你哥是怎么回事?”
楚慕没想到消息传那么快——她路上见到了丁楠,吩咐了她几句药的事,也就耽搁了那么一会儿。
“没什么事,就是我蹲着熬药,腿麻了,然后……”楚慕顿了顿,自然而然地略过了一些不该说出来气到楚修远的细节。“然后祁哥他扶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我,然后大哥就跟他打起来了。”
一串说完,楚修远快速整理,发现这话处处都有问题。
“胡闹——你熬药的时候,丫鬟不给你拿个凳子?就算丫鬟不给你拿,你腿那么麻,总得想着坐吧。再有,祁将军武艺高超,怎会摔了你?”
楚慕没想到楚修远最先的重点居然在这里,她自己想想,发现说得还挺对——但她是真没想起凳子的事,怪不得祁洌像看傻子一样看她。
一来是她第一次熬药,本来就紧张得不行,生怕多熬久了一点,药就废了,哪还想什么凳子的事——好吧,她后来的注意力全在折腾祁洌身上,更没有凳子的事了;二来她显然很重视这次熬药,丁楠也不像平时一样在她旁边嬉笑闲聊,她不说坐,这丁楠也不会坐……
所以丁楠每每让她休息一下是这个意思?
“我是真熬药熬到忘了,后知后觉。祁哥他——他就是心情不好,嗯……手滑。对,然后就不小心把我摔了。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之前我不还扣了他一个菜盆子嘛。”楚慕吐舌一笑,像是为了掩饰那牵强的后半段回答。
楚修远轻轻敲着她的头,虽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依旧是眼含笑意,说道:“去把你哥带过来。”兀的神色一变,“祁将军——哼,送客吧。”
楚慕耸耸肩,依话照做,很快将楚皓霖带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楚修远正握着拳放在嘴边轻咳。看着门口的两个人,不自然地把手放了下去。
楚慕已经快步上去,拍着楚修远的背,帮助他顺气。
“咳咳……”楚修远放心地咳了两下,道:“慕丫头,你先下去,我有话跟你哥说。”随后补充了一句,“公事。”
楚皓霖是九司处下御史。
九司处——管理案件。
楚慕眼神闪了闪,哦了一声,便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房门。
楚修远摊开桌上的文件,垂下眼皮,一边看着,开口道:“消息不算太迟,已经知道了吧。”
楚皓霖点头,“是。正准备去查——在厨房那耽误了一会儿。”
楚修远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我了解了。”像是想到什么,他随后问:“你觉得——祁洌如何?”
楚皓霖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愣了愣,只道:“脾气太臭。”
楚修远睁开眼爽朗一笑,道:“少年心性。”眼神无意瞥过门口,向楚皓霖招了招手,凑近说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门外偷听的楚慕赶紧上了房。
楚皓霖推开房门,看着没有任何人的前方开了口:“下来吧。”
楚慕接着从房顶上跳下来,嘿嘿笑着。
楚皓霖嫌弃地看了楚慕一眼,道:“下次找个好点的位置蹲着,不认识你的还以为家里进了贼。”随后甩给了她一块腰牌,“走吧——允许你跟着查案了。不过,咳咳,你先把祁将军带来一起。”
楚修远对他说,这次的事件恐怕牵涉夷境,祁洌常年镇守夷境,对那边的东西应是熟悉,还需要他的帮忙。楚修远已经请祁东去告知祁洌了,只是刚刚在气头上,便送走了祁洌——他宝贝女儿可摔不得。
楚慕眼睛一亮,兴奋道:“好嘞!”
*
房里干干净净,桌子只剩下一支笔搭在砚台上,孤零零的,不近人情。周边的人站着,只有江昔侧躺在地上,脸上还带着精致的妆容,本是苍白的脸上,却因为嘴唇的殷红增添一抹气色。她闭着眼,却依旧是一股傲气。
到底是个美人,就像睡着了一般。
“今早花楼里的丫鬟按例给每个房里的姑娘端早茶,但她敲江昔房门的时候,江昔没应声。推门一看,发现江昔还趴在桌上,那丫鬟以为她睡着了,便摇了摇,哪晓得那江昔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祁洌四周看了看,道:“没有打斗痕迹。”
“是的。桌子上原本还有一杯茶,查过了,里面有毒。初步判定是自杀。”一边的侍卫李通继续说道,“桌子边本还有封遗书。”随后拿起来那封遗书,给了楚皓霖。
这遗书本是江昔压在胳膊肘下的,被丫鬟推开的时候,便显露了出来。
楚皓霖接过,三人看了起来。
一时为错,万念俱灰,悔不当初。留此一信,只愿你能明我心意。
内容简短,字迹清晰,笔迹工整,像是女儿家写的。表达的意思也很明了,满满的愧疚,尤其是最后一句,看得出是在表达爱意。只是一气呵成,倒真的像对这世间一点留恋都没有。
遗书最后,恨恨地写上了一个粗大的‘蒋’字。这个‘蒋’字,墨都浸透了纸张,可见写的十分用力。再瞧这字的样子,十分歪曲,像是仇恨,厌恶。
又像是刻意瞒着自己的原来字迹。
“自杀?殉情?是有个姓蒋的情郎?”楚皓霖挥挥手,对李通说道:“你把楼里掌事的,还有那些姑娘都叫过来。”
片刻后,人来了,屋里还有些站不下,往外面站着去了。
“江昔的情史,知道吗?”楚皓霖问道。
“江昔?她傲成那样,能看得上谁?”闻言,掌事的嗤之以鼻,那仰着的头带着放大的鼻孔,嚣张地哼着气。而其他人要么茫然,要么也是同样没有什么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