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没记得自己揍了长得像这样的人。
想不起来,祁洌正准备开口问,却看见这人身上的绳子被拉向洞口,他也跟着打了个趔趄,哎哟一声。祁洌顺手取下放置在一旁的火把,到了拐角处,听着脚步声过去了——他还在想是不是那个放箭的人,没想到来了楚慕。
楚慕跟着进去了,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个蹲在地上这位一言不发收拾草药的人,她跟着侧头看过去,想要认认他的脸,可这伙计偏偏不让,愣是躲开了。
她又伸了伸脖子,用一个刁钻的角度瞅了过去。
“——你不就是那个给我爹看病的大夫的……师父?”楚慕记性还是不错。
空气沉默了那么几秒。
袁兆禾轻轻叹了一口气,总算是堂堂正正地抬起了头,随口答道:“哦,对。”随后若无其事地整理着他的草药。既然楚慕都认出他来了,他便破罐子破摔了,看着楚慕蹲在旁边挪脚,他提醒道:“小心点,别踩着我草药了。”
楚慕哦了一声,指了指其中一个,“这草药有毒吗?”
袁兆禾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道:“没有。”
“那这个呢?”
“没有。”
“这个?”
“……没有。”
“这个这个!”
“没有!”
“那崖上的箭?”
“没有没有!谁给那玩意儿弄毒啊!”
“……嗯?意思是——这个有毒?”楚慕仍笑着指着一株草药,明明上文不接下文,却让人心里发毛。袁兆禾这才意识到她刚刚问的什么问题,整个人像冻住了一般,自觉地闭了嘴——
遇到这俩人准没好事。最近那胭脂案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会儿怕又要扯进麻烦事里。
“啧。”袁兆禾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一眼别处,才开口道:“我来采药的时候,那箭就在那了,我留了个心眼,见它没毒就没管。”
“那这洞?”
袁兆禾有些意外地看着楚慕,居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清了清嗓子,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我凿的。这崖上草药多,只是太危险了,药铺里年轻的就让他们自愿上,反正不来这挖草药也能过生活,万一出了事那一家人岂不是断了生路?老的呢,有心无力,小孩子就更别说了,剩下我就自己上这来了。瞧这儿采光好,就顺手凿了一个洞晒草药,爬累了也有个歇脚的地儿。每天凿一点凿了好几年,就现在这么大了。”
“本来来这儿的人也不多。”袁兆禾看了他们一人一眼,小声嘀咕道:“哪知道偏偏遇上了你们。”
果然是捞了个空,两人想到。
祁洌忽然想起之前袁兆禾看他的眼神,又问道:“那你怕我们干什么?”
……
袁兆禾以为这件事翻篇了,没想到又被祁洌提了起来——难道要他让楚慕回忆起她当时是怎么被他欺负的?
那不是讨打吗?
或者让祁洌回忆起因为楚慕逼他绕道而行导致他现在的心理阴影?
那不是既丢人又讨打吗?
搞不好现在得挨两顿打,以后见面还要被打——
打死都不能说!
“没什么,就是以为你们是其他药铺来抢草药的。”
“不会啊。”
袁兆禾吓了一跳,以为楚慕发现了什么。
“我以为以我捣乱的本事这一带人应该认识我来着。”楚慕很认真地看着袁兆禾,思考到,“是我太自信了?”
站在边上的祁洌默默翻了她一个白眼,袁兆禾在心里默默翻了她一个白眼。
“你这药打理的差不多了,不如我们一道回去了?”楚慕完全不在意刚刚两人的沉默,问着袁兆禾。
袁兆禾已经把背篓里的草药都整理好了,重新背上了背篓,点点头朝着洞外走去。
“借个绳呗。”楚慕拿着挂在一旁的两根备用绳,礼貌地看着他。
袁兆禾扯了扯嘴角,朝她挥了挥手。
三人又原路返回地爬了上去。祁洌牵了一把后面的袁兆禾,三人才算是彻底上去了。袁兆禾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祁洌,祁洌又用怀疑的眼光看了回去。
草丛里轻轻动了动,祁洌敏锐地察觉这微小的动作,朝着那边喊了一声,“出来。”
随后走出几个人,朝祁洌和楚慕行了个礼,“楚少爷吩咐我们前来。”
楚慕微微点头,本来他们两个不在就已经够人猜疑的了,若是楚皓霖也前来那就有的解释了。她看了看周围,“没情况?”
“没有。”
“这边也是。天色也不早了,这边离城中近些,我们就先回那边去。你们回去跟我哥说一声。”
几人再次统一地行了礼,便没了身影。
临走前有一个人看了一眼袁兆禾,但见楚慕和祁洌什么都没说,也不发问。这让袁兆禾又慌了——他是不是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个没事我就先走了——”
楚慕已经拦住了脚底打滑的袁兆禾,礼貌地笑笑,“急什么,我们送你呀。”跟着拍了拍他的肩,贴心道:“深山老林怪不好走的,万一遇到个老虎什么的你怎么办?走吧走吧——”
祁洌跟在楚慕身旁,心里暗暗盘算:这人会不会一并对袁兆禾下手?
——他倒想这老虎上钩。
*
秋猎区中心。
祁洌和楚慕没有回来,众人生疑。楚皓霖只是对外说两人身体不适便不再做任何应答,只剩下一群人窃窃私语。
“明明下午出去的时候还身体看着挺好啊。怎么就——”
“是啊是啊!这一个身体不好,另一个也跟着,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对啊,楚家那小姐不是缠祁将军缠得紧?”
“莫不是——祁将军下午也没有猎到猎物,羞愧地不敢回来了,然后那楚家小姐跟着安慰去了?”
“在理在理!”
这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了各个营帐里,乔轩逸听了眉飞色舞,“可喜可贺啊。”
大家都十分认同这个说法,只有乔言卿不信——
阿慕她——肯定是去表白了!
第33章 :秋露节(一)
事实证明,这路上并没有什么老虎。
袁兆禾回了药铺,而楚慕不打算回秋猎场了,本就是去凑个热闹。祁洌已经挑了匹马准备启程回秋猎场,那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他。三人就此别过。临走前,楚慕特意把包里留着的板栗饼都给了祁洌,拍了拍他的肩,目送一脸疑惑的祁洌离开了——
祁哥又要回去被人嘲笑箭术了,怪可怜的。
陈记糕点铺。
一群人排着队在外面等着,店里面忙得不可开交,外面的伙计朝里面喊着客人要的东西,接着就会听见陈叔扯着嗓子朝外喊,“好嘞稍等!”
楚慕站在旁边敲了敲柜台,习惯性地跟伙计打了声招呼,便哼着小曲,逗着那猫。
等招呼完了客人,陈叔才算歇了下来,撑着这柜台上,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好奇道:“不是秋猎日么?怎么跑这来了?”
被点名的楚慕朝陈叔笑笑,放下了怀里的猫,“陈叔,你看这几日要是有空,就教我做板栗饼呗。”
“你怎么有兴趣学起这个来了?平时不是只管吃的?说来也不巧,我这几日不得空。”陈叔拿起旁边的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擦擦嘴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秋猎结束马上就接着是秋露节。喝酒归喝酒,糕点总少不了,大的店铺早停业了,忙着准备呢。这不都赶我们这些小店铺来了?”
秋露节——金秋十月,酒酽花浓。
九朝国的秋露节,各家拿出自己酿出的好酒邀上亲朋好友去花楼一聚,以酒会友。若是谁家的酒被穿梭在人群里的品酒师品尝夸赞,那接下来一年的生活完全不用愁了。更有一习俗,若是遇上心仪之人,只要为他和自己斟上一杯酒,两人碰杯一同饮下,便是心意相通。若不愿意,推开便是。许多良缘在此日结下。
“陈叔不需要我照顾生意了吗?”楚慕双手交叠撑着脑袋,委屈巴巴地望着陈叔。
“臭丫头,还照顾我生意呢,要不要我给你数数,你坑了我多少的板栗饼?”陈叔瞪了她一眼,又改了口,“不斟酒吗?送板栗饼?”
楚慕眨了眨,倒是一副没所谓的样子,并不打算回答为什么不斟酒的问题,“要是陈叔你教我,你可就是大功臣了!”
“你这丫头,说不过你。行吧行吧,下午关店的时候来找我。”反正楚慕整些奇怪的花样多了去,陈叔也不多说,朝她挥了挥手,状似赶她离开。
秋猎剩下的这几日过得安稳,南坡崖的事,祁洌只当被戏耍一通。只是第二日祁洌只身回秋猎场这事众说纷纭,不过祁洌并不在意。就算如此,谁又敢光明正大地在祁洌面前说事?
二皇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这秋猎一过,秋露节便接踵而至。白天还不算什么,只是刚起来些气氛,晚上才是重头戏。
大家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酒,热热闹闹地往花楼赶去,陈叔也同样。他已经抱起了自己的酒,往楚慕那边一瞧,问道:“慕丫头,还不走?”
楚慕朝后面摆摆手,“陈叔你先走着,我马上来。”
陈叔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便走了。这丫头从早上就赶过来做饼,弄了一天了,也不知道哪样才符合她的标准,他尝着味道还行——虽然确实是比不上他做的。
陈叔前脚刚走,楚皓霖后脚就找了过来,看她早上神神秘秘地出门,他忙完一天的公务,便忍不住去探个究竟。
第一个想到的的地方便是陈叔的糕点铺,果不其然。掀开糕点铺的粗布帘,便一眼看到楚慕,他偏头看了看,问道:“怎么想起做饼了?”
“哥你快来尝尝,我刚做的。”楚慕看是楚皓霖来了,指了指旁边好几盘的板栗饼。“每盘尝一个,你看看哪个好吃?”
“你——”楚皓霖顿了顿,神色如常,眼里并未起波澜,“想专挑这个日子毒死你哥?”话是这么说,还是拿起了一块来尝尝,道:“太咸。”
“真的?”
只见楚皓霖拿起了另一盘,拿起尝到:“太甜。”
还在做饼的楚慕一愣,“不会吧。陈叔说可以的。”拍了拍手,自己拿起一个尝了起来,明知道不是,但还是有些不安地问道:“我味觉出问题了?”
楚皓霖继续拿饼吃着,一边笑一边调侃道:“送给祁将军的?”
楚慕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添上了一抹绯红,微微点头。难得见她害羞的样子,楚皓霖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很好吃,送过去吧。”
楚慕整个人松了下来,躁动的心情突然得到了安抚。也许是过于紧张,她才一直不安地重复做着板栗饼。这次不同以往,她很正式。她看着楚皓霖,很安心地再次点点头,包好了护在怀里便和楚皓霖朝着花楼去了。
花楼这番灯火通明,再加上精心布置,看上去比白日里更加华丽。整条街上,属它最炫彩夺目。门口的伙计招呼着客人们进门,满面春风。站在门口,只是听这里面笑语喧哗,便想在这儿恣意放纵一回。
两人到了门口,正准备进去。
“阿慕。”楚慕身后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透过这灯火,渐渐隐去。
楚慕一心想着祁洌,自动略过。楚皓霖收回了脚,抓住楚慕的肩,把她扭了过来,行礼道:“三公主。”
乔言卿莞尔一笑,回礼后道:“楚大哥,不必多礼。”
楚慕这才回神,笑道:“是卿卿啊。”
乔言卿很容易地注意到了楚慕怀里的东西,想到今日是秋露节,心里猜了个大概,是上次没有成功吗?
楚皓霖偏过头对楚慕说:“你先上楼等着,我去帮你看看祁将军在哪里。”随后离开,自觉给这两人留下空间。
“祁将军说不定正在里面等着你呢。”乔言卿轻轻推着楚慕上台阶,“阿慕加油呀。”
楚慕抽出一只手来,只是捏了捏乔言卿的脸,回她一个笑容,示意让她放心。两人不急不缓地上了这楼层,打算等楚皓霖来告诉他们祁洌在哪里。
两人刚坐下一会儿,楚皓霖就过来了,“亭子那边喝酒呢。”
“那我过去了,哥你帮我照顾好卿卿。”楚慕从刚刚坐下就没有放开过怀里的饼,这会儿听了消息,一下就站了起来,丢下一句便挤进人群中,朝那边去了。
花楼的背面连着一座桥,经过这桥跨过一片湖后,便是一座亭。水面波光粼粼,从桥上经过,像是过了一片星河。
亭子不大,只能容下三四个人。这里不只祁洌,还有霍左年,两人正在这里喝酒。
楚慕兴冲冲地跑过去,已经开口,“祁哥,尝尝我做的……”话说到一半,霍左年闯入她的眼帘,急急刹住嘴。
“小楚?这么巧啊!”霍左年率先发问,手里正提着一只酒碗,里面还剩着几滴残液,成股流下。“喝酒吗?来!”
祁洌放下自己的酒碗,瞥见她怀里的东西,接着楚慕刚刚的话,“你做的什么?”
“霍兄,祁大人刚刚让你过去。”楚慕一边摇头拒绝,一边煞有其事地说道。
“啊?”霍左年抓了抓脑袋,疑惑道:“祁大人不是说过节放假吗?”虽然是这么问着,但他已经放下了手里的酒碗。
“是真的。”楚慕笑笑,朝他挥了挥手,“快去吧,祁大人就在前面楼上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