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灌木的枝条在夸夸作响,不用看也知道,是不走大路偏喜欢从旁边钻出来的祁东回来了。还未进门,他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了。
“你小子干的什么事儿?脑子里堵了屎?好好提亲也就罢了,偏要搁人家门口耀武扬威!”祁东拍了拍门,过来就是要揍祁洌的样子,却看见岳绫那气得不轻的样子,上来推开了祁洌,帮岳绫倒着茶,声音小了些,“瞧把你娘气的。今天老子不好好收拾你……”
“行了行了!”岳绫啧了一声,推开面前的茶水,嫌弃地看了一眼祁东,“两个都是不省心的家伙。”
前一秒还在恶狠狠骂着祁洌的祁东赶紧转过头来嬉皮笑脸,替岳绫捏起了肩,“是是是……你说得对,说得对。”
岳绫看着他,思绪转弯,一边重新拿起茶杯,一边生疑:“他让霍左年帮看着就不说了,这个时辰——你回来干什么?”
还嬉皮笑脸的祁东忽然正了正脸色,出门左右各瞄了一眼,关上了门。转身时手里已经拿着一本册子。
他递给祁洌,眼睛有意无意朝上面一瞄,“皇宫布防拿好——最好贴身保管。今年的布防还是跟以往一样不变。”
再有四日,便是乔添睿的诞辰。有消息说雷坤已有谋反之心;另外,新上任的南煦国皇帝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祁洌点头,哗啦啦翻看着了解了个大概,挑了两页细看,眉头微蹙,似有些不耐烦,随后揣进了怀中。
“你小子可长点心,可别天天急着追儿媳,忘了正事儿。”祁东瞧他这随性的样子就免不得批评他一顿。
祁洌没说什么,借着此事便退下了。
*
雷府。
雷坤懒散地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揭开茶杯盖,轻轻刮了刮杯口,那样子显然没把眼前这一脸谄媚的王老爷放在眼中。
座位下方的箱子是打开的,雷坤简单瞥了一眼那反光的白银。
王老爷搓着手,又把身前的箱子往前推了点,弯着眼角笑道:“雷老爷,这都是下官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
自从上次雷坤派人贿赂他了一小把,他就跟收到了信号了一般,这之后时不时来送点银子,也没说要拜托什么事。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想找个靠山。
当朝权臣,不二之选。
雷坤掩嘴咳了几声,假笑道:“客气。”
这意思显然就是收下了。
王老爷朝他拜了个礼,“雷老爷好生休息,下官便不叨扰了。”
雷坤嗯了一声,都懒得抬眼皮看他。王老爷倒是毫不在意,赔笑着退下了。
见人出了门去,雷坤扶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自知身体已是大不如前,现在能做的也只是闭上眼重重叹气。
他叫来了管家,瞧了一眼底下的箱子,道:“老规矩。”
“是,老爷。”虽做这些事已是习以为常,但徐管家还是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雷坤。
感受到徐管家投来的目光,雷坤只是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还磨蹭什么。”
此时王老爷已经出了雷府,门外候着他的小厮赶紧上来迎着。待回了府,便听得一声嘲讽。
“哼。”王老爷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刚刚有多么的谄媚,现在就有多么的不屑,“一个倒插门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一边的小厮听得不是很明白,“倒插门?”
“没错。”王老爷正受不了这气,恨不得把雷坤的种种过往全抖出来才甘心。
“你真以为他光鲜得很?呸!本老爷告诉你,他当年不仅是个倒插门的,还是头白眼狼。当年城中有一官家姓孟,那孟家的女儿孟竹偏偏看上了自家的一小侍卫,可不就是雷坤?这孟老爷子宠她得紧,雷坤自然就成了入赘女婿,得了个小官做。前一年里也算相安无事,生了个女儿,听着像是夫妻美满那么回事儿。”
“呵,谁知道这女儿刚满月不久,孟竹就跳井自杀了。”
“你猜这怎么回事儿?”王老爷狂妄地笑了一声,“是他贪求荣华富贵,为了讨皇帝欢心,把那孟竹送给皇帝当妃子啦!”
“孟竹跳井了,孟老爷子气不过,上书求个公道,你也知道那个昏君——不过是个小官,哪管他这么多,直接下旨灭了他全家。你说都死了也没人说什么,顶多是个皇家的丑事罢了。凭什么雷坤活下来了?哦对了,还有他那个女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孟竹的种。”王老爷啧啧叹道:“你瞧这手段,要不然怎么说他是白眼狼呢。”
“可惜——”王老爷扯下一旁盆栽里的叶子,揉碎了洒在地上,无所谓地摇摇头,“他活不长啦。”
小厮听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里透露几分排斥。他原以为雷太傅地处高位自然是有些厉害的,哪知背后竟是这些肮脏的手段。
王老爷很是满意他的反应,忍不住炫耀道:“你知道每次送去的那些银子是哪里来的吗?”
小厮摇头,不明白地看着王老爷。
“拨下来的赈灾银呐。”他捋了捋胡子,像是在故意把它们弄得翘起,“赈灾虽不是他管,但要是发现断在了他那……”
王老爷为人过于贪财,克扣工人等只要能赚钱的勾当他都做,以至于大箱银子从他房门过完全不稀奇的,更何况,那赈灾银往下拨的时候,是会经过他的手的。
人一旦贪起来,就永无止境——他有了钱,就想权。
“泽城那边的灾民,快要兜不住咯。”
第39章 :南煦国皇帝
为了自家儿子的终身幸福,岳绫还是出手了。当晚便下了帖子到丞相府请他们一家来吃饭,说是为表歉意。
但被楚修远婉拒。
岳绫这下便知,楚修远和楚皓霖对祁洌并不满意。她便好好跟祁洌谈了一晚,让他也仔细想清楚,不要因为一时不靠谱的开窍和脑热而毁了别人的终生幸福,也劝他不要急着你侬我侬,给楚慕压力。
祁洌表示,他会努力证明,直到他们愿意将楚慕托付给他。到那时,他才会光明正大地,郑重其事地将他的心意说给她听。
而对于要拱别人白菜的祁洌,祁东倒是一切随天意的样子——小辈的事,就等他们去琢磨吧。
祁洌也没闲着,当晚就叫来了霍左年。霍左年还以为是什么神秘兮兮的事,结果听祁洌问:“怎么做才能讨未来岳父和大舅哥的欢心?”
“你问我?这我哪有经验啊?”霍左年一脸不解,“不是祁哥,你看上的是哪家姑娘啊,还要讨她父亲和她哥哥欢心?”
这就说来话长了。
祁洌觉得霍左年这脑瓜子也转不过来,索性挥手便让他下去了。
“等等,先告诉我是谁啊?”
“小蚂蚁。”祁洌的声音都放得柔和了许多。
“哈?”霍左年有些担忧地看了祁洌一眼。“你什么时候娶媳妇连人都不是了?”
“你可滚吧。”祁洌觉得现在自己已经是很客气地在对他讲话了。
这边乔添睿又把他这诞辰搞得仗势颇大,人人都在为这事准备。虽说年年如此,但要是稍微怠慢,惹他一个不开心,只有掉脑袋的份儿了。皇宫布防更是不能掉以轻心,要安排着人查守,什么时辰该谁都得登记审核。
各家有各家的事儿,祁洌和楚慕便没再见过面。
*
精心准备了这么多天,只为今日。而逢今日,南煦国皇帝前来。
街上早早来了一队士兵,立在围栏边守着。
有马矫健有力地踏在大地上,马蹄声夹杂着车轮滚滚的声音从城门口进来了。马上的将士穿戴着盔甲,一个个精神抖擞。领头一人用缰绳昂起马的头颅,带着一股傲意。最外边是一队人步伐稳定地举着旗子,歪动的只有旗帜和上面随风招展的‘南煦’二字。
最吸人眼球的是中间的那辆马车,一看便知是整个队伍的中心——轿子边站着的人都比那举旗子的穿的体面些。
轿顶边的流苏随前进时摇摇欲坠,车窗那半透明的帷幔随风微微摆动,惹得前面本以为看不见的人将脖子伸得更长了,后面的人苦于看不见而频频跳起,甚至有小孩从围栏下面钻了出来,已经被守卫拦了回去。
听说新上任的南煦国皇帝长得绝美,便想来看个热闹。
楼阁上,一只白似玉脂修长的手正拎起碟里糕点的一角,手肘一弯,便送到了唇边,糕点上点缀的红豆映着他淡淡的唇色,衬得他的手更是白皙。本以为他会优雅地轻咬一口,结果手一顿,指尖一松,整块糕点便掉进了嘴里。
大口吃起来,让食物占满整个空间,是陶溯认为最舒服的吃法——满足又有安全感。
陶溯的侧颜并没有被鼓起的脸颊给耽误,只是让人看得不太真切。他嚼了几下,便一口吞了下去——又是那个俊美模样。
有人从旁经过瞧了一眼,免不得驻足,旁桌有些本是看楼下那马车的,都被吸引了过去。
“嗯?”感觉周围都在看他,陶溯转头毫无目标地一瞧,不明所以。
路过的人被突然这么一看有些手足无措,这人本就生得不易冒犯,再者盯着别人实在无礼,于是赶紧将视线挪开。
待碟中糕点吃得干干净净,陶溯用手帕将指尖刚刚沾上的碎屑擦个干净,伸了个懒腰,拿起折扇,唰的一展。
一抹玩味的笑容隐在了扇子下。
他偏头看着楼阁下面,与那些人的焦点不同,他的目光停留在被围栏围住的人们,对于他们所表现出的期盼,渴望,他像是在观赏。陶溯牵了牵嘴角,也不知这市井之气是被削了大半还是更加显露。
“陶公子。”身边响起一道没有起伏的声音。
陶溯无奈地收起扇子,转过头来,“蒋公子好。”
随性惯了,出门便忘了这个麻烦。
想到蒋慎明又要叽里呱啦给他讲一堆,陶溯就觉得头疼,抬手用扇子抵住了他的肩膀,“好啦,知道啦,马上回去。”
说罢,便进了匆匆人群中。蒋慎明再转头时,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他只得赶紧下楼追去。
而片刻后,陶溯才悠悠摇着扇子从楼上离开。
皇宫。
乔添睿躺在大殿上的椅子上,翘起的二郎腿晃一晃的。他一只手拎着葡萄往嘴里丢,另一只手的指尖有些烦躁地点着桌子,时不时朝门外看上一眼。想到这太后说南煦国新上任的皇帝须得好好接待,他就觉得这椅子硌得慌。
不过是换了个新皇帝,怎么就需要他亲自接待了?
一串葡萄没了,仍是未见人来。
乔添睿吐出葡萄籽,有些无聊地拿起了搁置在旁边的毛笔,只一碰,便厌恶地啧了一声,拿回了手。
许久未用,上面已经落满了灰。
不等乔添睿自己搓开手指上的灰,一旁的李公公已经迅速拿出手帕帮他擦拭好了。李公公尖着嗓子道:“皇上要是想要什么,直接让奴才拿便是了。”
乔添睿哼了一声,又瞧门口望了一眼,仍是没有影子。正准备起身发火,门外便有人拖长了尾音高喊着,“南煦国皇帝到——”
“可算了是来了。”他这才泄气般躺了回去。
李公公挥了一下拂尘,“宣——”
前方来了一人,手持一扇,着一锦袍,脚步轻盈,落地无声。身后跟了一众人,抬着好些梨木箱,箱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有的箱子上面甚至嵌上了珠宝。
“在下陶溯,特来献上贺礼。祝皇上身体安康,长命百岁。”陶溯只是弯身行礼。
陶溯并不想特意说明什么,反正这皇帝也不知道。他只不过是为了提前来这九朝国,但又嫌改了规矩又要说明实在麻烦,索性用了这使臣的身份。本以为这先来的使臣不会有人在意,哪知道遇到了蒋慎明这个倔的。要是对他解释一通,定要被缠上。
乔添睿瞄了他一眼,把翘着的二郎腿收了回来,这才正对着他,敷衍地客套着:“免礼。”
见此态度,陶溯也不恼。挥了挥手,后面的人便打开了自己身边的箱子。
有绫罗绸缎,也有奇珍异宝,看得人眼花缭乱。
纵然是见过些好东西的李公公,也被惊住了,拿着拂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乔添睿倒是不喜这些,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陶溯礼貌地笑了笑,神秘地拍了拍手。紧接着上来了一群围着面纱的女人,各个是婀娜多姿。一步一晃,把身上的配饰摇得叮当作响。再有穿着稍有些暴露,不用遮的地方露得坦坦荡荡,而那该藏的地方却是隐隐若现,勾人得很。
乔添睿正好这口。
“甚合朕意,甚合朕意呐!”乔添睿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到了这些女人身边,围着一个又一个盯着,瞧着,抚了抚下巴,色眯眯地打量她们。
“皇上喜欢就好。”陶溯打开折扇,轻轻扇动,隐约有些香气。“等晚宴结束,定有比这更美丽的女子侍奉您。”
乔添睿一下便懂了他的意思,一边对陶溯连声称赞,一边手已经不老实地摸了上去。
“如此,便不打扰皇上雅兴了。”陶溯看了一眼李公公,便识趣一般退了出去。乔添睿自然是左拥右抱,回了寝宫。
剩下李公公,他便吩咐着找人安置好这些箱子。看着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在眼前合上,一个个的从他面前飞走,不免得有些心痒痒。若不是这些外来人还看着,他可能马上就往怀里揣了。
出了门口,李公公没想到陶溯还在。
只见他拿出一盒子,打开盒盖让李公公瞧了一眼,里面装的是几支香。陶溯道:“公公,这是南煦国特有的香。点上它,能助人行气止痛,让人生龙活虎更是不在话下呢。”
明白了,是给乔添睿用的。
“总不能当着皇上的面说他不行吧?还请公公美言几句,保我南煦国繁荣昌盛呐。”陶溯把这盒子递到了李公公的面前,示意他收下。
李公公当即眉开眼笑,这南煦国新上任的皇帝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嘛——这会儿便想着贿赂他了。这来朝见的小国果然是来九朝求庇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