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这是何意?”江声面上装作无辜,心底已经开始盘算起来,莫非是乔言卿诓了他?
楚皓霖清了清嗓,“乔言卿能相信你,可不代表我们会。”
江声自然而然将嫌疑从乔言卿身上摘除,赔笑道:“二位还有疑虑也是正常,不过我帮了乔姑娘那么多,当然不会……”
“少废话。”楚皓霖打断他,并将碎瓷片贴得更近,喉咙下方已经渗出血来,逼得江声乖乖就范。
“好说好说。我这就带二位出城。”江声心底不悦,却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门外的陶溯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忽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赶紧进了地牢。此时江声刚好带着两人离开,而乔言卿也正准备出来。
他朝两边的牢房一望,全明白了过来,是他小看她了——他以为乔言卿只是在来这里寻求安慰,却没想到是来放人的。
我不会骗你,但也不会对你毫无保留。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纵有暖风吹入地牢,也都会变得阴冷。他生气又落魄地向她质问,“你就一定要与我为敌吗?”
亲友的伤痛,遥不可及的重逢,爱人的不解疏离,满腔的愧疚悲伤积压在胸口,一下剧烈起伏,让乔言卿沉闷得喘不过气,突然喉间微甜,一股热流从喉头涌出,吐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恍惚,又接连吐出几口,随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陶溯瞬间惊慌失色,慌不迭地接住了这副摇摇欲坠的身躯,“叫大夫!”
第72章 :四分五落
“马儿马儿你乖些啊——”
一匹马在树林里矫健有力地奔走着,只是上面的人不稳当。袁兆禾本就不会驾马,被祁洌硬拉着在那短短几个时辰里学了个半生不熟,他坐在马背上上下颠着,身心俱颤。
“袁大夫,你确定线路没问题吗?”佟柘担忧地看了一眼袁兆禾,又稳了稳身后的霍左年。
他们逃奔出泽城后把霍左年放在了佟柘的马上,袁兆禾则挂着药箱,环扶着楚慕。
袁兆禾额间冒汗,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有那么点问题……”
祁洌虽然告诉了他逃亡路线,但他现在已经找不到北了——他控制不了马儿的行迹,本人还有点路痴,不然也不会从泽城逃了那么久还能撞上祁洌。
而佟柘本身没出过泽城,带着袁兆禾逃出泽城之后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了。
一路颠簸,似乎是能把人摇醒的程度,楚慕微微睁眼,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微声道:“往右……”
“往右!往右!”袁兆禾一下感觉自己收到了正确的信号,朝佟柘自信地点头,两人便准备朝右边去。然而右边一眼就能看到不远处同样驾马而来的十几个人,显然是来抓他们的。
“往左!往左!”袁兆禾惊慌喊出声,立马掉头,快急哭了,“我的祖宗啊,你不知道也别乱说啊!”
佟柘跟着往左掉头,“宋青云这个卑鄙小人!”
两人还未跑多远,后面便砰砰砰地炸了起来,将这群人阻挡在了原地,不敢贸然上前。
佟柘不禁回头看,辨认了两眼,笑道:“袁大夫别急,我们走运啦!不知哪里来的地雷,给他们拦那儿了,咱们快走吧!”
袁兆禾一瞬间感激涕零,“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两人往左继续狂奔,不敢停歇,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个山洞。
佟柘负责架柴生火,找食物,袁兆禾则找了一些柴草铺好,在佟柘的帮助下将两位伤员放了上去。
楚慕只有中途可能是因为被颠得太厉害了醒了一次,继而又昏睡过去,而霍左年是从头到尾都没醒过,怎么看都像是睡得很香。
预感到楚慕的伤处理起来要复杂些,袁兆禾先为霍左年处理伤口,他的旧伤就不说了,最近的新伤是一些狠辣的鞭伤和肩头的刀伤,处理起来很快,剩下的几乎都是调理休养问题。
虽已经看过霍左年身上的伤,有了一个心理准备,袁兆禾自认为并不恐怖,但楚慕身上的伤仍是让他心头一怵。
交叉的伤痕,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瘀青,青紫相接,一刀刀的划痕,由于天气寒冷暴露在外而恶化溃烂的冻伤,血迹遍布,凝结成痂……
统统刻在这净白的肌肤上。
宋青云虽叫人救治了手上的伤,但也只是简单的包扎止血而已。撩开绷带,仍是血肉模糊的惨状。
一切触目惊心。
……
天上的星星在黑夜里闪烁着微小却不可忽略的光芒,乳白色的银河横贯于天际,倾泻而下。火堆映出的光影跃然而动,仿佛呼应着天边的星光。
楚慕睫毛微颤,眼皮微微睁开,在温暖下苏醒。霍左年一下注意到她醒了,赶紧将她扶了起来,递了些水喝,趁此间隙跟她讲了个大概情况。
温热的水顺着干痛的喉咙流下,楚慕甚至可以感觉到它在冰冷身体里的流向。
“真走运啊。”她弯眼一笑,乐观地评价道。
袁兆禾拿着树枝一戳柴火,没想到楚慕还笑得出来,一时脱口而出:“就没见过伤成这样的,可长点心吧。”
霍左年一下不乐意了,嚷叫起来,“不是你怎么说话的——”
“好啦大年。”楚慕又是一笑,“袁师父的意思是,让我好好爱惜身体,他也很担心呢。”
“真的?”
“是吧袁师父?”
袁兆禾冷哼一声,不做理会,走到了洞口处。脑子里全是刚刚伤口的画面,他无法想象这些人究竟是怎么下得去手的。许是寒风一吹,弄得鼻头发酸,忍了几下没忍住,眼泪跟着要流下来,他拿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
想到祁洌给他装着毒虫的瓶子和一把未擦干净的匕首,心里下定决心——这病,他一定会找到根治之法。
收拾整理好情绪,袁兆禾又进了山洞里,里面和谐得完全不像逃难中的人。
霍左年一看袁兆禾回来了,招呼道:“袁大夫过来一起啊,小楚这蚂蚁玩得真的太厉害了。”
袁兆禾一噎,不愧是楚慕。
他清清嗓子,投出一个关键的问题:“你们两的伤不适合骑马,药箱里的药也撑不了多久,咱们是在这儿待一会儿还是怎么?”
“我可以!”霍左年一听袁兆禾这么说,赶紧站了起来,他倒是觉得不痛不痒,力显自己能行。
袁兆禾睨他一眼,“你也就能站一站。”
“祁哥怎么说?”楚慕拿起树枝继续慢慢逗着蚂蚁,蚂蚁缓缓摆出一个“祁”字。
袁兆禾心虚地瞟了一眼别处,“祁将军给了路线,但现在完全偏了——”
“袁大夫,这偏了是什么意思?咱们知道目的地不就好了?”佟柘一时间没能理解到这是什么意思,好奇发问。
“还真不知道。”袁兆禾算是明白了,祁洌当时只给了他逃出的路线,却没告诉他具体目的地,估计时间太紧一时没有想到好的去处——也可能是想着楚慕会醒,让他们自行判断。
“既然是遇到了地雷,那就是往南煦的方向跑了,我们便进南煦。”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纠结,他们的最优解便是择近而歇。目前最近的城镇一个是南煦,另一个便是百林关——之前说过,泽城过后再破一个重要关口,即可直达九朝皇城,便是百林关。
若要折腾到距离较远的百林关,路上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遇到之前没排干净的地雷,说不定就给追杀了。
只能在离得近的南煦赌一把了。
楚慕顿了顿,觉得还没有完,继续问道:“那他对我说的呢?”
袁兆禾深吸一口气,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若小蚂蚁醒了,你就告诉她——”
“我还舍不得死。”
*
楚皓霖和祁东自然不会贸然放开江声,自己离去——我在明,敌在暗。从目前的路线看来,江声是要带他们出城,这没什么不妥。九朝皇城就那么大,留在皇城反倒束手束脚。再进城的机会多得是,出城就不容易了。
而江声本计划用一辆马车将两人带出城,然后在出城前下马车,让他们出去,城外的人已经待命了;然而现在已经到了城门口,自己还没能脱身,再要跟着一起出了城,恐怕会被自己下的“格杀勿论”的命令给错杀。
“二位,我的诚意已经够明显了吧——”江声眼睛往下一撇,示意楚皓霖拿开这个随时会取他性命的碎瓷片。刚刚看还不觉得,多看几眼便觉得不大对劲,楚皓霖身上怎么会有碎瓷片——
定是乔言卿给他的。
江声心头冷笑,居然被摆了一道,那他没必要继续端着了。
趁楚皓霖向外一望的工夫,他的手偷偷摸索,抓住自己身上的刀,一把抽出向前一刺——
“小心!”祁东眼疾手快,一把推开楚皓霖,由于马车里面的空间过于狭窄,自己的手臂被狠狠地划出一道宽大的血口。
楚皓霖向后一仰,紧跟着掷出碎瓷片,直接刺进江声的眼睛,一瞬间鲜血直迸,痛得他大叫起来,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攻击。
视力范围缩小,江声顾不得其他,燃起强烈的报复心理,只管扣住祁东的流血的手臂往外撞去,破车而出。
“别管我!”
“东叔!”楚皓霖失声喊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离他越来越远。他抬头往城墙上一望,一皱眉头,果断将前面的车夫踹下马车,又赶了几鞭子,飞快地冲向城门口。
“停车停车!”城门口的侍卫着急着要拦住这辆马车,但一看到驾车人就犹豫了,“这不是……楚大人吗……”
“这拦还是不拦啊……”
没等前面的人商量出结果,楚皓霖将马驾得更快,直接冲了出去。城上的人和沿途树林中的人紧盯着目标。等到这马车脱门而出,箭则离弦。
一出城门,楚皓霖迅速抱住马的脖子翻身,无数只冷箭从他的旁边射过来,车厢和马替他挡住了大部分,少数的箭头造成了擦伤,还有几支射到了他的腿上。
后面那群人穷追不舍,正有一只箭头射断了牵连着的缰绳,车厢开始往后脱离,楚皓霖抓住一只箭翻身上马,将另一边也戳断,开始熟练地驾马。
汗水不断向下流淌,楚皓霖越奔越快,趁着间隙赶紧吹了一声长哨——但手头没有防御工具,抬起的右臂很快被射了一箭,哨音一瞬弱下去了,在最后转了一个尾音。
楚皓霖没有放弃,左手紧紧抓住缰绳,奋力驾马,艰难地控制着马的方向,他现在只能比速度,然而马被箭射中,撑不了多久。
顾不上右臂的疼痛,楚皓霖接着吹起哨声,两声过后,背部肩头又分别多了一箭,就在下一箭将要来临时,一把剑旋过来替他挡住——
城外有九司处的人!
城中耳目太多,不方便用这么明显的信号。
马还未停,楚皓霖还要用力掌控住马匹,来回拉扯间,伤口便裂开了,冷风呼啸,吹得箭头在伤口上轻轻晃动,却是疼痛无比。
额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人被冷风吹得神志不清,他抓住的缰绳开始有些松弛,而马也到了极限,前蹄一跌,将楚皓霖整个人丢了出去,一阵天旋地转的翻滚折断了支出的箭身,而大半个箭头还留在里面。
他顺着一条倾斜的小路直接滚了下去,中途磕磕撞撞地滚了片刻,总算是停住了。楚皓霖靠着旁边的树撑起身体,一时间头晕眼花,他向后一望,心一横,强行扯出右臂的箭头。
“嘶——”楚皓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朝一边丢,他则摇摇晃晃地朝另一边跑去。
这边祁东和江声在地上翻滚厮打,在街上闹出不小的动静。祁东手上同样没有武器,久战下去对他不利,动静过大还会被陶溯的人发现。翻打过程中瞥见旁边一个小巷,祁东强行改变轨迹,致使两人翻进巷子里。
眼睛的肿痛让江声不敢轻易触碰,他一边费力地护住自己的眼睛,一边只想着如何把祁东给弄死在这儿,而祁东瞄准机会,对着江声另一只眼睛就是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刹那间头晕目眩。
祁东趁此脱离与他的纠缠,顺便一脚踹进了巷子里的垃圾堆。
“咳咳……”江声挣扎几下,便陷进垃圾堆里没了动静。
“干什么的!”
巷口已经来了巡逻的人,祁东稍微喘了两口气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追!”
祁东只顾着到处逃窜,脑海里闪过无数地方,将军府、丞相府、皇宫、练兵场……他所能想到的地方陶溯一定会搜,还有个麻烦的江声,这下没一个地方能安心藏身。
心里正盘算着要不干脆也先躲到什么杂物房垃圾堆算了,把手上的伤治一下,正思考间,身后突然追来一股劲风,祁东潜意识里就要击掌相迎。
“祁大人是我!”
祁东急急停掌,这声音——
“蒋家小子?”
“祁大人跟我来!”
第73章 :试验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阴暗的审讯室里面传出一声怒吼。
这里见不到天光,只偶尔听到让人紧绷神经的水滴声和啮齿类动物的声音。
伴随着一声怒吼,一把银刀狠狠地插进祁洌的肋骨。
“你就这么点力气——”虽嘴角渗血,祁洌依旧是嘲讽地看着他,甚至对着他笑起来。
宋青云恼怒的原因很简单,祁洌非但没给他荟雾草,还借此荒唐地羞辱他一番。
“荟雾草被我吃掉了,你觉得该去哪儿找?”
“泽城的百姓都拿不到解药……”一声闷咳,祁洌又接着不屑地笑起来,语调轻轻的,“他们就会暴·乱,大不了跟你拼个鱼死网破,你啊……只会大面积地屠杀他们,这种消息传到南煦,他们还会归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