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灼心一跳,显然有些慌了,刚刚旁边那个躲着他的人,定然是祁洌!
“咳咳……快灭火——”离得近的简灼被呛了一下,又赶紧招呼人拦住许承一。刚刚被叫到一旁站着的士兵懵圈了,到底是该站着别动,还是去——
简灼也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万一真是被传染了,他也不能随意乱跑。
“不是你们——另外叫人来!”
简灼眼瞧着前面的人影还在晃动,手也不停地往外洒着东西,基本走到哪里,哪里就要沾上火光。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周边陆陆续续赶来帮手。
突然一声嘶鸣,马厩的马被放出来了,被人催着赶着在城中四处奔跑。马背上燃着火团,显然是被淋了油,疯狂地在大火之中奔跑,四处践踏,乱成一团。
简灼挥散着周围的烟雾,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快速拎起一桶水,朝一匹马上泼了过去。
马匹甩头打了个寒颤,又不得不接着奔跑起来。
简灼赶紧叫了几个人跟着自己向这个在混乱中直行的身影奔去。
天上的烟火炸得欢畅,下面的火也烧得热情高涨,疾风之间,紧紧追逐。
马匹还在前面跑着,混着天色和烟雾,一切灰蒙蒙的。简灼加快速度,在城中一阵阵的惊呼声中向前追去。
前面的马匹慢慢停下了下,简灼心头忽觉不对,这逃命的时候怎么会让马匹慢下来?而且祁洌身上还有伤,这人再怎么厉害也不会动作迅速到如此地步吧,也不见人帮扶——
没等他想个明白,自己已经追上了前面那匹马——
上头哪还有什么人!
简灼低骂一声,赶紧调头回去——这下是彻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这头的火势已经小了下来,还有偶尔零星的火苗往外蹦,但寒风一吹,就灭得无影无踪。地牢门口烧成了一片狼藉,还在不断升起油烟味和焦臭味。
应该看到的人,一个也不见了。
“他妈的!封闭所有出口!”简灼大骂一声,刚刚没追上,现在歇下来脑子中已经开始担心那传染病,只得先传个大夫把这一通人给诊断了——包括他自己。
寒风呼啸,许承一提心吊胆地摸黑前行。
得亏是当年跟许镇岩周旋的时候没少研究这里弯弯绕绕的路,他能做到从泽城出去。
“……慢点。”一个微弱的声音挤入许承一耳中。
他随即反应过来是一路颠簸,把祁洌给颠着了。考虑到祁洌一身的伤,他赶紧劝慰道,“祁兄啊,先忍忍吧,咱逃命呢——”
“……行吧。”
许承一当下一愣,怎么还委屈他了。
身后忽然响起悠长的钟声,许承一短暂朝后一望,便头也不回地驾马奔去。
跨年的钟声准时敲响,钟声承载着新一年的期盼,千言万语化作简短一句——
新年快乐。
第78章 :朋友
大年初一,年味正浓时。
许承一带着祁洌连夜逃奔,终于到了不容易被人追上来的地。
因为这地他不认识。
许承一没出过泽城,现在到了不熟悉的地方,那就是已经逃出泽城的范围了。
“祁兄,咱们现在往哪走?”许承一不识路,向祁洌征求意见。
祁洌左右一望,直指一个方向, “走吧,去百林关。”
“好。”许承一点头应到,“祁兄,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吧?”
“无妨。”
祁洌最后一次受刑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这期间简灼又不能让他死,偶尔听他没动静了还得让大夫看诊,给他涂个药啥的——祁洌觉得,他就像大爷一样被人供着。
再好好休息个十天左右,他就可以凭借他那惊人的治愈力恢复得差不多。
*
天边孤单地飞来一只鸽子,宋青云朝外瞥了一眼,用石子给打了下来,他左手抓着鸟,右手取下上面传递的消息,一张字条把他拉回了现实。
一个月在他这里仿佛眨眼之间。
他想起,一切都是在他精心布置的谎言下才成真的。
宋青云低低笑了一声,这些东西果然是不会属于他的。
他望了一眼屋里的人,眉头还是皱了起来,心头划过很久不曾来访的情绪,宋青云明白那是什么。
难过。
他背过身去,突然想要编织一个美好的谎言——让这个‘阿云’能永远存在楚皓霖的记忆中。
宋青云敲响了房门,将最后一丝情绪掩埋,他喊道:“楚大哥,今天天气不错,跟我上山去吧,想来对你眼睛也有好处。”
楚皓霖应声推开房门,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这眼睛迟迟不见好转,不得已耽搁下来。
宋青云背上背篓,牵过楚皓霖,“楚大哥,跟紧我——”
楚皓霖安慰道:“我还是可以隐约感觉到的,不用这么紧张。”
两人就这样上山了,宋青云想了想,又从背篓里拿出一把镰刀,递给楚皓霖,“这山上猛兽多,你拿着防身。”
话音刚落,旁边突然出现一声吼叫,宋青云朝那边看了一眼,来了只老虎,体格不大。
他面上毫无表情,语气却是惊慌得不行,把楚皓霖往旁边推,“楚大哥,你先跑,这老虎看着不好对付——”
“这怎么行——”此时,宋青云已经不管不顾地把楚皓霖推到一边摔了一跤。
他接着对上那只老虎,取好早在背篓里准备好的另一把镰刀,对着老虎冲了上去。
明明是一脸风轻云淡,而自己手头的镰刀却是狠狠地插在老虎身上,自己却混着老虎惨叫的声音和镰刀刺进老虎身上的声音惨叫起来,样子真像是他被老虎怎么样了。
楚皓霖这边担心得不行,只往旁边退了一点,他站在原地,依靠其余的感官辨别着方向。宋青云眼看着他还不走,干脆一刀了结了老虎的性命。
鲜血迸射出来,他正要假装身死,最后喊一声快走,哪晓得下一秒面前就砸来一个石头,砸到老虎头上,紧接着飞扑过来一个人,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包裹着他,两人一齐翻滚下去,让他一瞬发愣。
楚皓霖的眼睛虽是不大能看见,但眼睛能感觉到两团重重的影子纠缠在一起。他刚刚站在旁边算好距离,只要先让他们两个拉开距离,他就可以找到机会制服它。
他不弱的。
“你……咳咳……”宋青云本想说些什么,又怕他察觉到异常。说来奇怪,他现在突然觉得那血腥味刺鼻了起来,让他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别愣着!”
老虎已经死了,但戏要做全套,宋青云只好转了个劲儿,把楚皓霖带着又滚了一阵。
宋青云忽觉后脑勺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托住——楚皓霖护住了他的后脑勺。
当这份柔软切切实实地触碰到他的时候,他这回是彻彻底底地愣了,无心控制方向,任由两人向前磕磕绊绊地滚着。
他一直觉得人们说‘这怎么行’的时候只是伪君子般的客套罢了,那么多次落刀声已经表明‘阿云’就算救下来也是个累赘,就算救不下来也不是他的过错。他可以逃,他还有比救一个村夫还要重要的事情去做。
一阵翻滚之后,两人停了下来,周围也静了下来。本来固定在楚皓霖眼部的纱布也不知道中途被扯挂在了何处。
没了纱布的遮挡,楚皓霖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周围的光线,下意识抬手挡住,他觉得自己比之前看得更加清楚些。
“为什么要救我?”
楚皓霖闭眼揉着晴明穴,听到这样的问句,一时间觉得奇怪,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朋友有难,为何不救?”
“我们也只是相识了这一个月而已吧?你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楚皓霖短暂的啊了一声,顺着他的思路道:“一个月不能成为朋友吗?再者,你既救过我,我也没有撇下你的道理。对我而言,做好当下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若我今天跑了,以后想起来肯定会后悔的。”
他觉得自己缓过来了,适应了这样的光亮,周围也似乎看得更清楚些,宋青云也大概有了个影子,索性睁开了眼,只不过还是无神的状态。
宋青云没有回话,只是起来搀扶他慢慢往屋子的方向走。
“怎么了阿云?”楚皓霖察觉到不对,又试探地喊了一声。
“楚皓霖。”宋青云忍不住叫了他的全名,眼底藏着一番波涛汹涌,“你好像在发光。”
楚皓霖笑了,“这是什么话。”
“你眼睛不要紧吧。”宋青云略过这个话题,见他纱布不在,有些担心他的眼睛,“没事,我们就快到屋子里了。”
“我没事。倒是你——”
楚皓霖这一句直接让他脚步一顿,他刚刚可是被老虎伤了的人,怎么还扶着他走这么快?
“刚刚没有伤到要害处,小问题,咱们先到屋里再说,我先忍一忍。”宋青云觉得自己回答得滴水不漏。
这个回答是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楚皓霖已经渐渐能看清了。
他们互相搀扶着到了屋内,楚皓霖感到周边的事物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身旁的宋青云也仿佛在慢慢现形。
宋青云还没有注意到楚皓霖的变化,只是蹲在一旁翻箱倒柜地找着膏药。
他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在看着他,宋青云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与楚皓霖对视,楚皓霖没有回避,因为视力在慢慢恢复,他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下一刻,久违清晰的世界回到了他的眼中。
却在看清了面前人长相的那一瞬间,立刻变得黯淡无光。
就像受到刺激,又瞎了一样。
宋青云疑惑地看着他,他很容易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眼神的转变,他转过头来,眼神里全是他阴暗的情绪。宋青云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当他把一瓶膏药找到之后依旧不停手,继续翻找。
宋青云的脸很有特点,一种野性的美感能瞬间拉住人的视线,让人印象深刻。
楚皓霖在之前的情报画像上见过,当画像上的人真实地站在他面前时,楚皓霖一眼就能知道,这就是宋青云。
一股凉意腾然而生,爬满后背,让他呼吸一滞。训练有素的反应能力让脑子里还没想好应对办法的他立刻装回了瞎子。
“要帮忙吗?”楚皓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用话语掩饰,一边往门口挪着步子。
刚刚蹲在地上的宋青云已经站了起来,他将绳子藏在身后,手里拿着一个药瓶,转过身来,拦住前路,一步一步逼近。
只在下一刻,他抓住楚皓霖手腕,迅速捆了上去,逼得他倒在了身后的床上。宋青云压住他的手腕,将其举过他的后脑勺。
“别装了。”
他的脸上还有未清理的血迹,笑得乖张又放肆。
楚皓霖猜得出他身上有血没伤,跟他硬抗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有意思吗?”他神色厌恶地看着面前这人。
宋青云慢条斯理地抓着他的手腕起身,将人绑在了板凳上。他则坐在另一张板凳上,腿呈八字张开,眸间多了几分冷色。
“我本来是想着,等你眼睛好了,让你带上我,之后借刀杀人也不错。”宋青云弓腰打量起楚皓霖,目光最后落在那只因护他后脑勺而受伤的手上。
“但是我现在心软了。”
一个人使出最恶毒的计谋,和为一个真情实感对他的人动容不矛盾。
只能说,他不是天生的坏种。
“突然就想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宋青云已经打开了药瓶,慢慢地给楚皓霖涂着药。
“让你明白,真心不一定能换得真心。”
第79章 :坎坷
南煦国有个镇国侯府,镇国侯府的老侯爷四处留种,从不缺儿子。
为了那个继承位,无论嫡子庶子都在明争暗斗。镇国候将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却从不制止,他非常想看到这群儿子里谁能更胜一筹,那么这个人就是未来镇国侯府的主人。
又一年春,镇国候的又一个儿子出生了。
此子出生时,当日晴空万里,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镇国候本有些迷信,想想觉得是个好兆头,略有所思道:“赐名青云,愿此子日后平步青云。”
便是宋青云了。
然而就在五个月之后,这个咿咿呀呀的婴儿长出眉毛来,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个孩子是个天生的断眉。
断眉,预示着兄弟关系不佳,没有兄弟姐妹缘——简单来说就是克弟弟。
镇国候当即让宋青云的母亲带着五个月大的婴儿收拾铺盖走人。
母亲只能回到原来的妓馆,在这里受尽白眼嘲笑,被客人肆意虐待鞭打,他们有时还丧心病狂地要朝着一个婴儿下手。
但这个婴儿坚强地活了下来,直到第六年。
“阿云,把罐子里的冰块给阿娘拿过来敷敷。”石露有气无力地趴在床榻上,朝着一旁那个小小的身影缓缓挥手。
“来啦阿娘。”宋青云已经熟稔地从抽屉的罐子里拿出冰块包在了纱布里,先是在她背上红肿的地方轻轻吹了一口气,再把冰块放了上去。
他虽才六岁,但料理起这些得心应手。
“真是阿娘的乖孩子。今日可有交到新朋友?”
“有的。”宋青云坐在小板凳上给她敷冰块,听到这个问话,开始用两只小脚轻快地敲打着地面。
石露欣慰一笑,总算是有人愿意跟她家的乖孩子做朋友了。“不知是哪个可爱的小朋友呢?”
宋青云咧嘴笑起来,很是开心:“是小时哥哥,今日还帮我赶走坏人呢!”
“那阿云可要好好对待新朋友哦,真心才能换真心。”
“嗯嗯!”宋青云用力点点头,这边敷完了冰块,小腿哒哒哒地又跑去接好一盆热水,替石露擦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