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鹤仪安静地落座,对面的徐子萱的眼里,是丝毫未加掩饰的得意和轻蔑。对比情绪外露的十分明显的徐子萱,隐在一层面纱之下,裴鹤仪连唇角的笑意都未曾改变过。
棋局,开始了。
裴鹤仪执黑子,徐子萱执白子。黑子先行,裴鹤仪落下了第一子。
台下的众人以及嘉庆帝和郑皇后都无法看到真正的棋局如何,他们能看到的,只是裴鹤仪和徐子萱落子的动作和两人的神情罢了。在台下众人看来,裴鹤仪除了最开始落的那一子速度极快之外,之后的每一子都落得极慢。而相反,徐子萱不愧是受过高人指点,每一个白子,都落得很快,带着女孩独有的自信,仿佛所有的一切,徐子萱都已成竹于胸,根本无须多加考虑。
众人都以为的是,徐子萱赢得这局棋时间绝对会非常之短。在座的人都看过徐子萱下棋,她下棋讲究一个快字,通常半个时辰就能获胜,何况是对上裴鹤仪呢?
事情也如大家料想的那般,随着棋子一个接一个地落下,众人可以看到,黑子已被白子吃掉几个,但白子却一个也没有减少。那必然是徐子萱占了上风。
众人还有些惊讶,裴鹤仪竟然还能撑这么长时间,怕不是幸运吧。
让人们更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半个时辰已过,棋局竟然还没有结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众人看两人的神情与落子的动作,徐子萱落子已明显比刚才要慢了很多,并且额角已渗出了密密的汗珠;而反观裴鹤仪,她落子的速度仍然向刚才那样慢,虽然被面纱遮挡,但众人也能看出,她仍然平静至极,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
而台上的棋局,现在可谓是错综复杂。
一开始的时候,徐子萱还为自己吃掉了几个黑子而洋洋得意,她也同台下的众人一样,以为自己不出半个时辰,定能结束这场比赛。
可是,自己越往下,越发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她竟然看不懂裴鹤仪的棋局。这怎么可能呢?裴鹤仪明明对棋一窍不通的呀。
但徐子萱也不是吃素的,那位高人,也就是自己的师傅教了自己许多。包括怎样去摸清对方下棋的套路,怎样去揣测对方的内心。可是,她无法看清裴鹤仪下棋的路子,因为她发现,裴鹤仪下棋根本毫无章法,就像是在乱摆棋子一样,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那其实是个局。而且,她看不懂裴鹤仪的内心,明明裴鹤仪比自己要小上许多,但她却无法揣测上一丝一毫。
于是渐渐地,徐子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知道,要赢过裴鹤仪,或许并不容易了。
而裴鹤仪从一开始,便一直是这个状态。
而一开始的几枚被白子吃掉的黑子,是她故意而为。《围棋十决》中的“十决”,一为不得贪胜,二为入界宜缓,三是攻彼顾我,四是弃子争先,五为舍小就大,六为逢危须弃,七为慎勿轻速,八是动须相应,九为彼强自保,十是势孤取和。
徐子萱无法知晓,在这十决中,自己最擅长的,是第四条——弃子争先。
于是,她假设了个局。
而眼下的棋局,虽然表面上错综复杂,但在裴鹤仪眼中,实际上十分清明,因为徐子萱走出的每一步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当然,她也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入自己从一开始就设好的局中。
此时的台下。
裴如峰难得低声说话,他自然担心台上的裴鹤仪:“凇之,小仪会赢的吧?”
裴凇之不知为何,即使小仪同自己下棋时棋艺并不出色,他还是心下十分笃定,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从来不会打无准备之仗,于是笑着点头:“会赢的。”
而另一侧,上官漠从进殿便一直拿着的酒杯也被放在了桌上。表面上不甚在意,实际上上官漠也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台上。
他有种直觉,这场比试,裴鹤仪一定不会是输家。
他的反应自然逃不过身旁的上官覃。
上官覃状似无意地问:“漠儿,你认为她们两个人,谁会赢?”
上官漠极力忍下听到“漠儿”这两个字的心下的不适甚至是恶心之感,无所谓地笑了笑说:“父亲,你猜,谁会赢?”也不等上官覃的回答,他径自说道:“我猜,会赢的人,是裴小姐。”
说完,他再一次端起酒杯,不再注意台上了。应当,快要结束了。
上官覃听到这个回答,倒是并不奇怪,只是多看了一眼上官漠。
这时,突然听到台上的看官宣布道:“比试结束。”
众人不免提起心来,应该是徐子萱赢了吧,因为他们确实不相信裴鹤仪能够胜过徐子萱。
看两人的神情已经分辨不出如何了,徐子萱除了额角的汗珠以外,神情也控制得极好,而裴鹤仪更是看不出任何神情上的变化。
只等看官宣布了。
他只待片刻,便说了比试的结果。
确实让人不敢置信。
那人说的是:“恭喜将军府千金裴鹤仪赢得这场比试。”
倒是只有裴凇之和上官漠猜对了结果。
【九】
裴鹤仪对结果倒是不在意,这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一场比试,嘉庆帝和郑皇后当然不会重赏,只是象征性地赏赐了一套首饰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