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看出了少年眼里的怀疑与不信任,裴鹤仪说话声音又轻又温柔:“我只是看不惯他们的为虎作伥罢了,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图。”
裴鹤仪又问少年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问他家住在哪里,家里还有没有亲人之类的。奈何少年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
裴鹤仪叹口气,罢了,她吩咐清竹拿出些银子来给少年。
少年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拒绝。
倒是个有骨气的。
但裴鹤仪接着说的话却有些残酷了:“换做平时,我会欣赏你这份骨气,但那是在你自己有能力的前提下,连自己性命都保证不了的骨气,我认为一文不值。”
清竹和淡梅都看了小姐一下,确实这话有些重了。
不过好在少年听进去了,接过了清竹手中的满满一袋银子,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裴鹤仪问他:“还能走吗?”
少年点了点头。
裴鹤仪大致打量了一下,虽然伤得不轻,但应当是没有伤到根本。
须臾,少年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裴鹤仪听到后笑了笑:“这银子呢,我是借你的,等以后,若是有需要我会找你帮忙的,或者,等你赚到钱了再还给我也不迟。去看看你身上的伤吧,你这样不是法子。若是钱不够了,或是有什么麻烦,可以去将军府找我。行了,我们走吧。”
后面这句话裴鹤仪是对身边四人说的。
转身刚走一步,身后的少年突然说:“我住在走出这条巷子之后的街叫夕水街,街最尽头的那间屋里。我只有一个姐姐,今年十六岁。我今年十五岁……”
裴鹤仪已经转过身来,少年似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叫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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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鹤仪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一句诗,轻声问:“是‘念念不相袭,长与岁月迁’的袭吗?”
【十三】
少女念诗的时候,声音格外清甜,尽管带了几分不知名的怅惘,可还是难掩温柔。
“是。家父当年亲自取名时就用了方才说的那句诗。”赵袭眼里是难掩的惊讶。
裴鹤仪笑了笑:“赵袭,你没有辜负你父亲的期望,清贫却有志气,你做的很好。”
赵袭心下感动。
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在自己贫苦至此,过早离开学堂,只能靠闲暇时间拼命读那些从大户人家东借西借得来的书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没用;在姐姐被街上的恶霸侵扰,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没用;在自己无法实现父亲的状元梦,只顾和姐姐潦倒地生活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没用;在自己被那些纨绔又不学无术的大户人家的子弟拳打脚踢,甚至被当做狗一样使唤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没用……
可是,这么出尘,连看她一眼就像是在亵渎的少女,竟然说他做的很好,说他他没有辜负父亲生前的期望……
裴鹤仪说完后就离开了。
赵袭只能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等到完全消失不见以后,他才扶着墙慢慢往外走,想要回夕水街。
他们夕水街上就有一家医馆,医术算不上多么精湛,但治他这一身外伤足够了。最重要的是,那医馆治病要的银子并不多。
他扶着墙,一步一步都走得格外慢,而且伴随着极大的声响。
他本身就在离巷口不远处,但就这么几步路,他也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去。
夕水街当然不比朱雀街繁华,这里住的大多都是贫苦人家。此时的夕水街上,街上都没有几个人。
没有人知道,几分钟前,有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偷偷隐在了墙边,听到了他们谈话的整个过程。
这名丫鬟名叫翠兰,是长公主身边最信任的丫鬟。
翠兰一直听到赵袭向外走的脚步声之后,才转身离开。
翠兰迅速离开后,上了停在巷口旁的一辆精致的马车。
夕水街是通往长公主府最近的一条路,并且行人十分少,走起来格外快。长公主身体并不是十分好,像是今日这般出来逛一逛的情况极少。
今日也出来了仅仅半个时辰就要回府。
回府时,经过这条巷子时,马车上的长公主也听到了,她本就是良善温软的性子,听不得这些打打杀杀。
徐容裳就想亲自下车看看前方是如何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