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哦~”
她点点头,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讨好笑容来。“知道啦师姐。”
自旭阳峰极高处出发,转瞬便踏入云海之中,飞剑吹起打头风猛烈,吹得广袖裙摆猎猎,发带飘扬,当真是一派仙人景象。
昊辰运起灵力将剑控稳,才分出两分心力在身后的师妹身上——也不知怎么的,她只肯拽着昊辰广袖上垂下的布料瑟瑟发抖,可高空之中风是如此大,小姑娘一时站不稳,在身后摇摇晃晃的打起了摆子。
昊辰皱眉,
“师妹,别抓袖子,抓紧我的腰。”
身后才满十六岁,面上婴儿肥还未褪去的矮墩墩小师妹只磕磕巴巴道,
“男女授受不亲。”
端午不知道是哪里人,这个年纪了说气话来还糯糯得,有些奶声奶气的腔调说出口便引得师兄忍俊不禁,笑得酒窝都露出来了。
看小孩子硬装大人果然是有趣的,人都要掉下去了,还绷着一张脸假装不怕,其实连肩膀都缩了起来,像个在天敌面前逞强的小动物。
他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将剑又御得高了些,
“是吗?你不怕掉下去吗?”
端午小师妹顺着他的话往下瞧了眼——乖乖!连旭阳峰都变成地面上一个遥不可及的小点儿,这么高要是掉下去,只怕要惨叫上半个小时
“啊————————————————————————————————————砰!”
她原先只怕诸位师姐送的礼物里有窥探监视的法器,深怕被瞧见自己亵渎旭阳峰诸位少女的梦,现在瞧来还是命重要些,忙不迭两只手伸出去环紧美人大师兄的腰——窄窄一握,果然比看上去柔软多了。
果然是在逞强,两只手抱得像是铁焊似的。
昊辰不动声色的瞧了她一眼,
“抓稳当。”
说罢再次施术运起灵力,脚下飞剑便如电似风般向前飞去,掠过浮空仙岛名山无数,凡人村镇,
深山野林,转瞬间便走完了一个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程。
这便是仙侠的世界啊!
这个世界上有人不稀奇,稀奇的是除了人,还有鬼怪妖精;人得机缘修习法术,历经磨难劫数,或堕落成妖魔,以食人为生。或顺利得道便可成仙,入九重天,从此成为传说的一部分。
她不敢说自己是天命所归,可也与普通是不一样的吧。
普通人身上不会有那样古怪的胎记,也不会一生下来带着记忆,知道如何为人处世。
可不普通又如何呢?她倒是惶恐至极,从小到大不敢吐露一点儿心声,一位装乖装憨,生怕让人当妖邪鬼怪附体捉去杀了。
家人们对她极好,不缺吃,不缺穿,进出还有个小丫头陪着,去年甚至给她定了个门当户对的婚事,对方是临街米铺家大掌柜的独子,比她小个半岁,生得算清秀,这个岁数已经知道随着父亲在钱柜处打算盘做账,为人又老实,平日里两家父母处得也好,嫁过去,确实是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享福便罢了。
这就是普通人平凡而又理所应当的一生了吧。
可当爹娘当着对方媒人及父母的面,走过场似笑眯眯问她的时候,她脱口而出的却是
“我不愿意。”
端午摇了摇头,拿袖子擦了擦脖颈里雾气化作的水珠,还想这些做什么呢,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父母对外只说她死了,从前平静的过去,爱她的长辈,她的家早已做出决定了不是吗?
她现在不是钟桃午,而是旭阳峰的弟子端午。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首阳峰弟子可比旭阳峰多多了,光守门便有八位弟子,执剑配冠,秩序严然,见到师父当即行
礼,见到被师兄搀扶着发恶心晕御剑的自己也未露出取笑之意,反而关切的引着几人到了待客的
院子里。
昊辰师兄此时倒是不那么仙人,卷起袖子冲了滚滚一壶热茶,又以灵力放温,
“师妹,水。”
“谢谢师兄。”
许是因为这是待客用的茶水,入口并不苦涩,她忙不迭的从包袱里取出两粒腌梅子泡在茶水片刻
再服下,酸甜的味道使人精神一震。
年长的青年被逗得一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远处忽传来一阵野兽吼叫,如雷霆嘶鸣,唬得端午一抖。
恒阳长老匆匆上前几步,沉声道,
“昊辰!”
昊辰凝眉探听了片刻,
“有异动,师妹你只管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已托人寻了你堂哥来见你,我和师傅处理完事情,随
后来找你。”
“欸,师兄你去吧”
她乖巧的坐在喝尽了梅子茶,一屁股坐到门前的花坛上发呆,顶上不知道是什么树,银叶簌簌,连颗果子也无。
好想吃橘子啊······
地上的落叶被她踩了又踩,雷咒反反复复念了三四遍,远处忽然哒哒哒奔过来一个年轻弟子,眉目清隽,皮肤极白。
那男子打量了她一会儿,
“阿妹?”
端午霍得抬头,
“阿兄?”
钟桃午没有同胞兄长,只有一个家里都死绝了被师父领上山的小堂哥。她羡慕浮玉岛风雅,临海又近,可就是因为这个兄长,才拼着差点去世好几次的苦爬上了少阳的山峰。
钟敏言是知道这件事的,自阿午逃家以后,她阿母嘴上说着家里丫头死绝了,传信是一封一封没停过,一会儿说丫头说要去修仙不知到哪里去了,一会儿又怕她被人拐带,叫他盯着点儿。
阿午从小就喜欢东海,他知道的,甚至还求掌门修书至浮玉岛询问,信才出去小半个月。未见回
音。
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入了少阳,还不声不响的进了旭阳峰。
他忍不住有些埋怨,
“你怎么进了旭阳峰,听说那里苦修,难过得很。”
端午一笑,见着多年未见的亲人,她总是放松许多。
“也没有难过,只是,我以后只剩下一个人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就算你不认我,我也还想再看看你。”
“胡说八道,大表兄怎的会不认你呢?”钟敏言忽然反应过来,
“对了傻丫头,你是怎么来的?你会御剑飞行了?”
“不会啊,但是我会雷咒,五行术和遁地术也会了!”小丫头甜甜蜜蜜的炫耀着,小小的发髻后垂下两个小麻花辫可可爱爱,脑袋上竟然还学着大姑娘插簪子,越发有趣。
“那你是怎么来的?”
端午精神一震,忽然回忆起旭阳峰上诸位师姐的洗脑,下意识跳起来,
“当然是我们全少阳长得最最最最好看俊俏的师兄御剑带我来的呀!”
钟敏言委屈,“少阳最最俊俏的师兄?不是我吗?”
“不是。”小丫头吊着声音细里细气,“阿哥你还小呢。”
钟敏言气结,忍不住跳起来捏她的脸蛋,两人从小爱一道玩儿,此刻亲昵的打闹起来,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被一旁进来寻人的红衣美貌少女瞧了个正着,
那红衣少女恶狠狠的大喊道,
“小六子!”她伸出手指指着端午
“你在干嘛呢!”
第4章 [肆]
[肆]
小六子这厮,诚然确实生的俊秀好看,但不说整个少阳派,单单只说首阳峰,那他还算不上拔尖。
他的漂亮,是占着着身体还未向成年男子发育的便利而显现出来的少年柔美之像:肤色白皙,身材纤瘦,还未到变声之时的音调温和——首阳峰上的弟子有好多个,分不出高低来。
而且小六子又呆,又笨,还不会拒绝女孩子,还是敏字辈儿几个男弟子中排名最小的,如果不是因为她褚玲珑大发慈悲的罩着他,处处不计较的带着他玩儿,他早就被欺负死了!
呸!白眼儿狼。
玲珑恨恨心道,转头仔细打量起钟敏言身边的少女来:长得也不算好看呀!
不晓得是哪里来得小个子,看着也就十三四岁得模样,头发上梳了个十分疏懒的小髻,耳后垂下两根齐肩的麻花小辫子来,生得矮墩墩、圆乎乎的套在一件外门女弟子常穿的粉色纱裙里,活像膳房里常做的桃花糯米团子。
生得这样幼齿,哪里比她好了?
“小六子,她是谁?”少阳这么多师姐师妹,她如何没有见过这丫头?
钟敏言早在褚玲珑闯入之时就反应过来了,可他片刻之前闹得太疯,双手还缠在端午腰间咯吱,一时吓得竟忘了缩回,直到玲珑眼里的火快烧到他手上了,才悻悻收回。
他忙不迭道,“玲珑玲珑,你别误会呀,她是我妹妹。”
褚玲珑冷笑,小六子扯谎都不会扯,他们家的情况,别人不清楚,她还不清楚嘛?
三两步赶过去便将那钟敏言的耳朵拿在手里细细搓弄,逼得可怜的小六子不得不弯下身子赶紧求饶,
“妹妹?你们家不是没人了嘛。”她火气更重“好啊小六子,你还学会扯谎了是不是?”
她手里越发厉害,五根尖尖的指甲翻覆间将钟敏言折腾的死去活来,端午瞧着手法就知道是老手艺人了,和她从前的娘似的,看着就痛。
可她也不敢惹吃醋的女人,这小姐姐红衣似火,脾气又张扬,一看就晓得不是新入门的师妹,自己莽莽撞撞打断可能会被当成狐狸精教训,端午忙上前行礼道,
“小嫂子别生气,我当真的是阿兄家的妹妹。”她在家一味装憨习惯了,躬身一礼行得太实在,
头上别的绢花簌簌掉了下来,金翅鸟羽的簪子“叮当”一声掉落在地。
玲珑哎呀一声,面上红透了。
嗔道,“谁是你嫂子?”
虽这样说,面上却是一副得意至极的模样,高兴的遮也遮不住。
话分两头,首阳峰正殿之中,气氛却是紧张严肃,让人不敢出声,皆因少阳派禁地镇山秘境被人闯入,引来烛龙攻击,掌门褚磊携一干长老匆匆赶到,还以为是妖魔入侵,却未想到是自己的二女儿带着离泽宫首徒在内胡闹,那秘境是仙人嘱咐的守护之所,千年来便一派平静,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这可真是自打脸了!
褚磊又是担心女儿又是觉得丢人,雷霆之怒下不好出发离泽宫弟子,便做出了将二女儿褚璇玑发配至明霞洞禁闭的责罚。
那明霞洞可是安放走火入魔或者叛出门派的罪孽弟子的地方,死在里面的弟子极多。
长女褚玲珑不比二女儿天真浪漫,知道明霞洞的恐怖之处,连忙叫来钟敏言,两人巴望着软硬兼
施给褚璇玑打掩护,打滚撒泼,连当着人家离泽宫副宫主的面大哭都用上了,愣是无用。
端午是像条小尾巴一样缀在两人后面跟过来的。
从傍晚等到夜里,昊辰师兄和恒阳长老仍是没有回来,她心里有些慌张,不晓得出了什么变故,听得二人要来拜见首阳峰褚磊掌门,忙不迭过来拜见。
“旭阳峰弟子端午拜见掌门。”
褚磊面上一缓。
他虽贵为掌门,却对师兄恒阳长老极为推崇,连带着对她的弟子也极为和善。
忙挥手免去礼节,
“端午呀。你师父和皓辰师兄与我提起过你,”褚磊道,“你师父有些急事,他们先回旭阳峰了,过几日簪花大会,你大师兄亦会回来接你,这几天就住在我们这儿,好好玩儿上几天。”
玲珑还在一旁傻眼,不明白自己父亲前面还狂风暴雨,怎么对着别人就换了一副面孔。
糟了·····把师兄弄丢了。
想起在端颖师姐几位面前信誓旦旦保证寸步不离,看着师兄的誓言,她忍不住心虚想要跟着飞回旭阳峰,可奈何自个儿晕飞剑晕得厉害,又深谙别人家的孩子要客套这个道理,只好乖巧的点点头。
一旁离泽宫的副宫主倒是摇摇铁羽扇笑了,不知为何,端午从进门之时便注意到离泽宫几人似乎有意无意都盯着她瞧,她可不敢自诩是女主光环附身,乘着玲珑和敏言两人求情的当口悄悄打量了离泽宫几人几眼,其余几个弟子皆是瞧见她看过来,忙低下了头,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那叫司凤的面具少年只是匆匆瞥了她几眼便挪过视线,一心只盯着跪在地上呐呐无言的褚璇玑,只有这个说话阴柔的副宫主,与她对上视线一眼也不回避,旋即露齿一笑,饶有兴致的盯着她,
······好像被蛇盯上一样。
褚璇玑处罚已定,被弟子们压着往明霞洞去了,玲珑不放心要跟着,她被敏言拉着一道往外去,走到门槛之处,端午心中百般挣扎,唇齿咬了又咬,还是未忍住,一把挣脱钟敏言的手,小跑着奔到那离泽宫副宫主面前,
她壮起胆子道:
“副宫主,请把我的金簪还给我,可以吗?”
第5章 [伍]
端午很确定,自己头上的那根簪子是离泽宫的副宫主拿走的。
这位副宫主年纪看上去不大,说起话时声音轻柔悦耳,满面堆笑,偏生说出来的话句句带刺,阴阳怪气,这样的人实在叫人难以忽视,因此待大家鱼贯而出从离泽宫几个弟子面前路过之时,她是提着些心思的,明显能感觉到发髻一松,那簪子上一刻还牢牢插在她发中,下一刻已经无声飞出,与此同时,那副宫主的袖子轻轻晃动。
如果是平常的簪花,耳环,手帕,这些被人拿了又有什么关系?
可那应该是贵重的一个小法器,若是被拿去做什么坏事可如何是好,再者若是丢了,她怎么和端颖师姐交代呢?
一个月勤勤恳恳做小伏低赚来的些许好感只怕都赔尽了。
她没办法,硬着头皮才做出一副极不好意思的糊涂模样,当着少阳还未离去的几位长老之面问询,声音且轻且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