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同学她很喜欢漫画吗?”好奇的她有一天忍不住向Boss询问了,她认为他们是朋友的话,应该彼此会了解。
但很可惜,回答库洛姆的是沢田纲吉的迟疑:“可能…?”
他说:“阿裕她的爱好总是不停地变化,我也没注意,前几个月她还说过自己喜欢游戏,但现在也很少听她提起了——过几天她就又会换吧。”
是吗?
如果是现在的凪或许会选择去问小森裕本人,因为经历过很多年人生的凪已经成熟到能够看穿一个人的情绪,她会看到总是笑着的,像向日葵一样的小森裕身上那几乎将太阳压垮的孤独感在溢散。
凪会抱住她,然后耐心地陪伴她。
但是,遇见她的是库洛姆。
库洛姆不了解小森裕,所以她认为沢田纲吉的答案应该接近正确的答案,毕竟他们是多年的朋友。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库洛姆每天都能看到小森裕和boss他们一起上学回家,除此之外却很少看到他们在一起。
好像她什么都知道,所以每次在他们准备讨论有关mafia,又或者彭格列的事情时,那个总是笑的阿裕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等到他们想起她时,她又会和其他同学一起出现,笑着对他们打招呼。
……是个总是会笑着的乐天派呢。
库洛姆开始往她的身上贴标签,试图让自己能够更多地了解她。
不知不觉间,库洛姆自己都没发现她偷偷地观察起了这个比向日葵还灿烂的少女。
“…怎么了吗?”或许是发现她的目光,少女从笑着倾听他们说话到笑嘻嘻地疑惑看着她,“库洛姆一直看我的话,我会害羞哦。”
“你为什么总是能笑出来呢?”她终于忍不住问了。
库洛姆不知道小森裕为什么能每天都这么开心,她从来没有见过她有除了笑容之外的表情——微笑、浅笑、大笑、傻笑,开心的笑,愉快的笑,眯起眼笑…
她永远只会看到她的笑容。
因此只要看见她,任何人心情都会因此变好。
库洛姆想要知道怎么才能像她一样的阳光。
“…啊。”即使皱眉苦恼,小森裕的脸上也挂着笑意,“为什么会能笑出来…真是高深的问题——库洛姆是想要能更好地回应阿纲他们的善意吧?”
库洛姆垂下眼没有说话。
但小森裕却好像全部理解了:“嗯,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用学习我哦!库洛姆只要做自己,那就是很棒的一件事了,而且被大家温暖对待着时间久了自然就会学会怎么将善意投给他人的,一蹴而就可不行呢。”
思考了一会,她又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唔,要是很想快点有变化的话,不如试着往前走一步,走到阳光底下吧!大家一定会把你拉住的!”
……她是真的,很信赖Boss他们。
库洛姆能够察觉出这件事。
因为它太明显了。
少女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对他们那不带任何防备的信任,那种赤诚的相信实在宝贵又令人难忘。
“所以,我绝对不会同意Reborn把阿裕扯进来,阿裕说过自己喜欢平淡普通的生活。”沢田纲吉说。
库洛姆困惑地看着他和其他人,他们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辙,看上去都很认同这句话。
但是,他们似乎都没有发现话里提到的人就在阴影里看着他们犯蠢,唯一一个发现他存在的库洛姆看过去,Reborn翘起嘴角点了点头。
…似乎,连Reborn先生本人也不希望把小森裕拉入这个属于黑手党的世界。
库洛姆实在想不明白,所以她去问了在她眼里无所不能的骸大人,不过骸大人说起时的神情也很复杂,他变得像其他人那样奇怪。
“…你要问那个小森裕吗?”
骸大人说。
“是的。”
“kufufufufu...那是个危险人物,凪。”
危险人物?
库洛姆想起了她的笑。
柔软。
温暖。
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骸大人的笑容里有些其他的意思,“黑夜里生长不出向阳的花,那点微弱的光对于还在光明里的人微不足道,但对于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它刺眼夺目,所以凪,不要太靠近她为好。”
“…”
库洛姆还是没有理解。
不过她选择了听骸大人的话,尽管还是会观察她,但她没有再主动靠近过小森裕。
直到小森裕主动联系了她。
“——生日快乐!”端着蛋糕的少女仰头笑着说,“听说你不太喜欢很甜的东西,所以我没有加特别多的糖。”
她说完去看了那边的三浦春:“这样就算在减肥时期也可以不担心变胖,没有负担地吃了噢。”
库洛姆的生日派对是一个瞒着库洛姆的惊喜,后来她听小春说最开始提出来要庆祝的人是小森裕——不止他们,连黑曜那边的骸大人他们也答应了帮忙一起瞒着库洛姆。
“要先许愿,然后吹蜡烛把所有不好的过去都吹走。”
少女说。
库洛姆照做了。
她许了愿。
吹灭了蜡烛。
然后一睁眼,看到了正喵喵叫的黑色猫咪瞪着无辜的眼睛和她对视。
举高了猫咪递给她的少女的脸上永远不会出现阴霾:“黑猫在我的家乡有可以带来好运的意义哦,送给库洛姆,希望接下来你的每天都有好运气。”
——这一刻,库洛姆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似乎理解了骸大人的话。
她接过了那只孟买猫。
给它取名为象征着黎明的奥罗拉。
有了奥罗拉之后,库洛姆能见到小森裕的次数比以往频繁了很多,几乎是翻倍地上涨。
她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出现在她这,抱着奥罗拉蹭来蹭去,像是没电了的手机抱着充电宝努力汲取电量,防止自己关机。
“为什么不自己养一只呢?”
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已经和少女的关系很近了,她们常常约着一起出门,少女还会给她分享自己画的故事。
可少女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她只是装傻地一次又一次把话题转移向了不涉及到自己的问题去。
在跟着沢田纲吉他们一起前往意大利时,库洛姆想要把奥罗拉留给她。
这只猫被她视为两人关系的证明,她想要留给少女,这样想念时或许阿裕能透过奥罗拉想起她。
但少女拒绝了。
“负担一条生命太沉重了,库洛姆,我没办法负担自己的同时还能养好一只猫啦!让我休息休息吧,我可是很忙的漫画家呢!”她用着许多年都没有变化的笑容轻松地说道。
于是库洛姆带走了奥罗拉。
黑手党的生活是忙碌的。
血腥味闻多了也不会再引起反胃,库洛姆在适应了世界的残酷后才敢和远在並盛的阿裕联系。
哪怕三个月没联系,阿裕接起电话时一如既往地熟稔又轻快。
这时候的库洛姆已经彻底明白了当初骸大人的话,她也成为了在阿裕面前隐瞒黑手党存在的一员,不停地用各式各样的谎言掩盖真相。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她成了彻头彻尾的黑手党,他们和阿裕的关系却没有任何变化。
只要他们回到並盛,阿裕总是会用和当年没有差别的笑看着他们,仿佛时光不曾流逝,库洛姆的手上还是干干净净,她还能在阳光下感受到光明的温暖。
可时间不会停止,她是彭格列家族的守护者,是被人恐惧又厌恶的黑手党,他们每个人都有了很大的,足以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变的只有阿裕。
库洛姆以为以后永远都会这样。
阿裕永远不会变,只要她回来,她都能在阿裕面前放下所有防备和顾虑,能轻轻松松地做回当年的库洛姆。
而不是现在冷酷残忍的凪干部。
但命运总是滑稽又可笑。
它喜欢打碎所有的美好,把绝望当做筹码推上赌桌。
那一天——
她的眼垂下,眼中阴影密布。
花枯萎的消息从並盛传回了意大利。
>>
最开始听到那个消息,库洛姆——凪的第一反应就是否定。
不可能的。
她怎么会死呢?
远离了黑手党之后,她应该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她所希望的漫画家的生活——为什么,会死呢?
普通人的生活应该没有危险才是啊!
刚处理完和某个家族的谈判,库洛姆放弃了休息,连夜赶回总部,想要确定消息的真假。
她在总部看到了从天南海北赶回来的同伴们,除了在日本的四人,包括总是很少出现的骸大人也出现在了总部的大厅。
库洛姆的心里沉了下来。
但她还是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阿裕她——”她想要问一问谁,只要能听到她想要听到的答案,谁都好,只要能来否定这可怕的消息。
“——是自杀。”影像里的沢田纲吉如此平静地说道。
库洛姆现在感觉这应该是幻觉。
可是现实总是比幻想残酷,即使她现在也成了一名优秀的幻术师,库洛姆也没办法创造出能够欺骗自己的幻术。
她不敢置信地扭头向自己最信任的幻术师看去,想要从骸大人那里的到现在一切都是幻术的答案——但六道骸只是嘲讽地笑着,用她很多年都没能见到的,那种仿佛嘲笑一切的眼神嘲弄地看着影像里满身疲惫的沢田纲吉。
“kufufufu....”六道骸笑。
“沢田纲吉,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只有失去后,才会发现那点微光的珍贵。
沢田纲吉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冷静地,就像在说一个陌生人一样地道:“阿裕留下的信上说她想要留在並盛,后天会举行她的葬礼…”他顿了下,脸上的表情更加淡漠,“具体发生了什么,去看那封信吧。”
库洛姆不再问了。
她接收了那封信的影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安静地和月光一起看完了那封信。
原来是这样。
她露不出什么悲痛或是难过的神情,她只是感觉好像空气都被不知名的存在夺走,她看着那封信就像看一个怪物——一个世界用来惩罚她所做的罪恶的怪物。
因为她有罪,她夺取了别人的生命,她做尽一切恶事。
因此世界要惩罚她,让阿裕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遭遇那些可怕的事。
——那些是笑吗?
时隔多年再想起过去的阿裕,库洛姆没办法去辨认出那个阿裕哪些笑容是真心的,又有哪些笑容是献祭了自己的未来才能那样无所谓地笑着——会不会,其实她在笑完后会跑到哪里哭呢?还是说阿裕的每个笑容其实都是在哭,但是她没有发现,他们都没有发现。
习惯了阿裕的阳光,习惯了她的温暖,也习惯了她总是那副无忧无虑。
他们这么多人竟然都忘记了其中的不合理。
怎么会有人没有负面情绪?
太阳也有太阳黑子存在,阿裕只是普通人的话,怎么会只会笑呢?
库洛姆说不出话。
她不想为自己辩解。
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是要有多么自私,多么自以为是,才能没有分毫察觉到阿裕的异况。
他们傲慢地以为远在西西里就能够保护阿裕,疏离她,将她隐藏起来,任何敌人都没办法发现他们原来远在远东还有一名普通人朋友作为弱点。
可是这其中居然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告诉阿裕她是他们重要的朋友,也没有人想要解释自己的疏离行为——他们在阿裕离世前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自顾自地疏离行为有多么过分,没有人考虑阿裕作为普通人面对被无理由地疏离会有怎样的心情。
他们太忙了。
库洛姆想要找理由其实很轻易。
她可以说他们很忙,Boss继任十代目后要应付那些倚老卖老的长老,要和同盟家族周旋,尽管有加百罗涅的师兄和Boss的老师帮忙,但彭格列首领所处的位置总是忙碌的,尤其是刚继任难以服众的时候,连守护者们一年里也很难有几个月能聚到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去注意朋友的情绪起伏太难了。
只要确定结果能达到,那些过程中的细节他们没办法全都掌控。就算有人察觉到了阿裕的情绪有问题,但他们也相信等到有时间,等到清闲一些的时候,他们一定能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
库洛姆近乎冷漠地垂视着奥罗拉的孩子们。
奥罗拉早在两年前过世,它留下了两只和她一样全身乌黑的猫咪。
没有以后了,他们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她收起那封信,和其他人一起坐上了前往並盛的飞机。
因为是溺死,因此等他们到达並盛时,只看到了一个盒子。
盛着阿裕的盒子。
那些记忆在她的脑海像是电影一样一帧帧地播放,库洛姆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原来在他们未曾注意的时候,那朵向日葵悄无声息地凋谢了。
不会再有人会对她说能遇见她很幸运。
也不会有人抱着猫,傻兮兮地笑着要把好运送给她。
她的朋友,那个名叫小森裕的笨蛋因为一场神明的欺骗永远地离开了她。
然后——
“库洛姆,你走神了哦。”
小森裕无意中打断了库洛姆的回忆。
过去和现在变换。
充满活力的少女还是那样高兴地笑着,她还没有被装进那个小小的盒子里,没有被埋进漆黑的地下。
时间倒带重来。
她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弥补自己的错。
库洛姆慢慢地敛下了那些过去,轻柔地笑起来。
“抱歉。”她温和道,“阿裕刚才在说什么,可以再重复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