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意大利的家族?”少年眯起眼,他还是不明白他们选择出手帮忙的原因。他不会相信黑手党里有免费的午餐,而且自己和意大利那边可没有有什么私交的关系——那个一根筋的蛞蝓倒是有可能,不过他要是知道他叛逃了,估计巴不得他赶紧死。
“你可以当做是一场交易。”沢田纲吉说。
太宰治挑起眉尖:“我不认为我有能和彭格列家族做交易的条件。”
“但是另一个世界的你有。”
“另一个世界?”
他眯起眼,不动声色地反问。
太宰治想起来了一点被他忽略的细节。
在那个灰白短发的少年赶到时,他记得清楚地听见了他和另一个黑发少年在说……“和我们预料的一样,鸽子调动了横滨的时间流速。”
时间流速……
“如果你想知道,可以等之后向你解答。”沢田纲吉说,“现在我们想和另一个你商量一些事,需要你的配合。”
“另一个我?”
“平行世界的你。”
在这句话落下后,太宰治看着另一个人手中的紫色火箭筒,语气诧异地问道:“这是那个波维诺家族的十年后火箭筒?真的能和平行世界互换……不是只是传闻吗?”
“大多时候它是传闻。”少年好脾气地说。
……是彭格列需要它是传闻。
太宰治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放松了身体,余光瞥向从另一边走进来,关切询问自己的红发友人,他无奈地摊手。
“既然如此,那就请便吧。”
紫色的火箭筒筒口在接触到身体的瞬间就无限放大,直到将整个身体吞进去才缩回原状,粉色的、浓重的烟雾弥漫在他消失的位置,而等粉红的烟雾再散去,更加高挑却瘦削的青年在烟雾的中心惊讶地眨了眨眼。
青年穿着夜色般的黑风衣,他脖子上围着的红围巾却没有柔和沉重的色彩,反而让人会觉得那是血腥的、阴暗的色彩。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太宰治先生。”
沢田纲吉注视着因为提到那个名字而看过来的男人,“让我们来商量一下借用你手里那本书这件事,如何?”
青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但是当他的目光无意中触到红发的男人身上时,他的身体陡然僵硬住,他的从容不迫在此刻被打破。
“这是平行世界的太宰吗?”他听见红发男人这样询问着身边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那是个,如果一定要用语言来形容,那是个苍白得像是飞鸟的笑容。
“好啊。”
他缓缓地说。
“我可以借给你。”
……
……
河面的水很平静,少年掏着口袋离开了这条安静的街道。
他以后不会再靠近这条平凡普通的街道,这是那位彭格列的首领和他达成协议的额外条件。不过还真是意外啊,不论是那个彭格列家族的继承者居然这么年轻,还是他们绕了这么大圈子就为了救友人,无论哪件看起来都令人忍不住怀疑真实性……
真的会怀疑吗?
太宰治笑了起来。
他怎么会怀疑这点。为了能救下友人,就算是重来无数回也是值得的啊。
这么说起来的话,他还真是要感谢那位现在一无所知的小森小姐,即便那自由的幸福已经不再是青鸟的归宿,自由的鸟儿在飞向天空前被名为友人的执念困在了——
“是被困在了天空里啊。”他轻轻呢喃。
“太宰?”
红发的友人疑惑地回头看着忽然停下来的他,少年收敛恍然大悟的表情,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回应友人的呼唤。
他们继续向前,走向了光明的一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愤怒的鸽子在鸟儿庭院里尖叫,因为那些可恶的人类不遵守约定,毁了它的故事。
金丝雀代替茶话会的主人,宣告戏剧即将落幕。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鸟儿们的茶话会也到了快要结束之时。”
>>
去放烟花了……所以搞晚了……大家新春快乐!
第40章 幸福戏剧落幕之时
“……你输了,鸽子。”
雪白色的羽毛摇摇晃晃地顺着风飘落,但在落地前就被锋利的刀刃从中斩断。
“嘛嘛,神也喜欢突然袭击吗?”他脸上的爽朗笑容分毫未变,但眼神却如他手中利器般锋芒毕露,注视着从断裂羽毛中生出的白色鸽子。
纯白鸟羽编织的翅膀折叠紧贴纯白的身体,它侧头看向它们,尖利的鸟爪踩在只剩一半的白羽毛上,那双像是塑料的眼珠里胡乱地扭动,似乎是还不习惯这具新的身体。
“你的戏剧该结束了。”沢田纲吉平静地说道。
他的面上平静又冷淡,但白鸦如圆珠的眼睛里倒映出了他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
那是觉悟之火。
人类的觉悟是足以燃烧出火焰的可怕存在。
而人类生出的执念是连神也不愿意沾染的诅咒之物。
鸽子的头颅晃了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乱动的眼睛终于找到合适的位置。
“你们毁了我的故事——我为林裕准备的完美幸福剧本,我为了拯救林裕的故事——嘎、你们居然毁掉了!”它的声音听上去扭曲得满是尖锐的颤音,但鸽子的鸟喙很平静地微笑着,“你们毁了我给林裕安排的一切!”
“你们要付出代价!”
它的翅膀抖动,更多的羽毛掉了下来。
骤起的夜风吹亮了路边路灯上的灯泡,乱颤的灯光打向了鸦鸟,照亮了它身后的景象。
白色的鸟儿在这里。
灰色的鸟儿在这里。
黑色的鸟儿在这里。
黄色的鸟儿在这里。
彩色的鸟儿在这里。
新生的鸟儿在这里。
本该南飞的鸟儿在这里。
羽毛沾血,头部扁曲的鸟儿在这里。
树干上、树枝上、树根旁——
所有的鸟儿都在这里。
它们嘶鸣着说:
“我们要让林裕幸福。”
“真不好意思,翅膀这种东西我也有。”
突然出现的白发少年笑眯眯地展开了翅膀,他和空中的鸟儿们对视,紫色眼睛里比无机质的水晶还冰冷:“只有乖乖让出神明的位置,离开这里才是乖小鸟,不听话的小鸟应该受到惩罚。”
鸽子尖叫,它的故事被这群可恶的人类毁掉,它精心为林裕编织的幸福也失去了登场的机会,它失去理智,尖叫着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那就试试看吧。”棕发少年说。
>>>
它输了。
鸽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折断的爪子,它居然输给了人类,那群弱小的、无趣的,只是偶尔闪耀的人类……
尽管鸽子仍然无法相信,但它能够感觉到失去了对世界的控制。那根被它赌赢得来后就始终系在它爪子上的风筝线解开了结,飞离了它——风筝线被风吹远,吹得越来越远,是观测的眼所无法能前往的遥远。
“阿裕不会再走上之前的路,她永远也不会。”那群人类有人大声地对它喊道,“你再也别想控制她。”
鸽子抖了抖脖子,它古怪的鸟脸上没精打采地耸下脸上的羽毛,如果不是它现在发不出声音,它一定要狠狠地大喊那是它的林裕,它可怜可爱的阿裕分明是只属于它一个人的。
它现在都忘不了它当初第一次见到阿裕时的样子,那是它成为观测者以来少数最难忘的回忆之一……有时候,也可以说没有之一,承认那就是它最难忘的回忆。
因为是观测者的缘故,它见过了太多世界死掉,无聊、无趣,它早就厌烦,但谁也没有想到它居然会在死掉的世界里遇见活着的人。
……在那个荒芜冰冷的世界废墟里,竟然有这样闪耀的一朵花。
活着的,充满生气,悲痛、绝望,却依然生机勃勃的向日葵。
它应该拥有她。鸽子想。
它的花园应该有这样一朵花——或许,只有这一朵花也可以。
可它该怎么对待她呢?
放到花园里,失去阳光和自由,以阳光做养分的向日葵会枯萎。
鸽子苦思冥想很久,在废墟里找到了一堆书。特意套上的塑封,还有里面夹着小纸条上饱含喜悦和喜爱的文字,这些都能证明漫画的主人们曾经珍惜地对待它们。
“那是其他世界的故事。”
鸽子是永远的观测者,它见证过无数世界的死亡,自然也去过无数的世界。它为它的花找到了那些漫画的世界,然后将她放进世界里。
为了她能幸福,它藏起了她末日的记忆,给她回家的希望,它小心翼翼地呵护她,给了她曾经在看某部漫画时高喊许愿的预知能力,第一次从观测变成操纵,安排她在世界的主角附近,完成她曾经的梦想。
最美丽的是美丽被摧毁——庭院里的日晷仪用自己的古老曾见证了这句真理的诞生,鸟儿们最喜欢将闪亮亮的东西摔得粉碎。一开始它确实很想看看阳光的花究竟能够承受到什么地步的绝望,好奇和求知的渴望令它迫不及待地等待向日葵被摧毁的那刻到来。
它引导她、暗示她,故意挡住林裕的眼,给她希望,看她像是追着骨头的狗一样因为回家这种可笑又愚蠢的理由被它的谎言耍得团团转——
鸽子说:嘎嘎、你是异类啊。
林裕这只笨狗认同了。
鸽子说:嘎、没人会当你是朋友,你不该存在才是正确的。
林裕这个愚蠢的人类相信了。
鸽子说:回家?嘎嘎嘎嘎,活下去,说不定你就能回家啊。
林裕这个笨蛋答应了。
鸽子认为自己该对她感到无趣了,太听话的人类会让戏剧变得平庸,它决定将真相告诉她,迎接它期待已久的美妙之刻,为此它特意选择了那些讨厌的世界主角们离开这条时间线的时间,它可不想和那个麻烦的地球人因为什么花起冲突。
她会哭吗?会崩溃吗?会疯掉吗?
在去见她之前,鸽子有过许多的猜测,许多许多,可唯独没有——她跳河了。
林裕说自己看见了回家的路——蠢货!蠢货蠢货!
鸽子愤怒地跳脚,它救下了被水淹的可怜兮兮的向日葵,被怒火气得几乎就要将那些拿走的记忆统统还给她,但是就在即将说出口的一刻,它忽然不想这样做了。
鸽子从来没有想过耐心,它要得到就立刻得到,至于对方的想法对它无关紧要。可那一次,它的心里却好像忽然变得奇怪,那种新奇的,像是被自己的羽毛轻轻挠过自己的心,它开始不想让这朵花太快凋零。
鸽子想出了更加有趣的剧本。
让她活着,像每个无趣的普通人那样活着,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再让她想起那个被毁灭、不再存在的世界。
可是,怎么才能让她活着?
鸽子拿下了遮住她眼的羽毛,以为这样她就能发现自己其实早就被这个异世界接纳,然而神没想到过一朵花是很脆弱的,她能在绝境中坚韧,在平常里却脆弱得一碰就会破碎。
即使神不再干涉,向日葵依旧凋零了。
在看见花凋零时,鸽子从未有过如此的生气,它讽刺花的愚蠢,大骂都是所谓的故乡导致它爱的花枯萎。人类的脆弱超乎神的想象,故乡这种没用的东西居然对它的花这么重要,甚至超过了她自己对生的渴望,途中她意识到了记忆的缺失,因此才会孤注一掷地选择用死亡找到自己的故乡。
它不耐烦了,想干脆将花带回自己的花园,有自己的精心照料,就算没有阳光会凋零,它也能一次又一次地让凋零的向日葵重新回到绽放的那一刻。
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连鸽子自己都没想明白在它从河里要带走死去的花时为什么犹豫了。那是很莫名的犹豫,它想不通,也无法理解,但那让它踟蹰,它最后还是决定再给那些人类们一次重来的机会——尽管它已经知道花的脆弱超乎想像,可能重来也无济于事,鸽子根本不相信他们会成功,它也不希望他们会成功,但它还是给了这次机会。
从遇到花的那一刻,鸽子就变得不再了解自己。
就像现在,鸽子输了,它愤怒,不甘心像是泡泡一样堆满它的大脑。但是,它却觉得在泡泡的缝隙里,有另类的,是不应该属于它的,那是发热温暖,又让它感觉眼睛发酸的情绪悄悄地存在着。
它的向日葵、它的向日葵会从此活下去吗?
和当初它见到时一样,充满生气、生机勃勃地活下去吗?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嘎、——如果是这样,她会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吗?这也能算是幸福吗?
鸽子不知道,鸽子很迷茫。
它缓缓低下了头,连逼近的危险也没有心思在意。但一只翅膀在它眼前展开,鸦青的羽毛纷飞,鸽子听见那些人类们如同夹杂寒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