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死气弥漫在他的尸体四周,一般人若是妄动他的尸体,顷刻间便会被这些死气腐蚀灰化,自身变成一堆粉尘。不过这些死气对于竹枝曲来说却算不得什么,哪怕她撤去自身的护体光罩,它们也无法对她的肉身造成丝毫伤害。
本就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人,岂会被区区死气所影响?所以竹枝曲直接伸手握住了最光阴的手臂,然后将他的尸体从乱石之中拉了出来。
与此同时,正在追逐一名女贼的最光阴却是忽然停下了脚步,一脸惊异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然后惊奇道:“小蜜桃,我好像遇鬼了,明明没有人,我却感觉到刚刚有人在拽我的手臂。”
“汪汪汪——”你是不是金狮币被偷所以气出幻觉了?
——竹枝曲挖了一个深坑,然后将他的尸体丢了下去。
最光阴忽然一个平地摔:“怎么回事儿?!我怎么感觉被人推了一下?”
“汪汪汪——”你这平地摔也太假了吧,到底还追不追了?
——竹枝曲开始填土,填完之后还在上面使劲跳了跳,最后还狠狠踩了几脚,将埋尸的地面弄成了与旁边一般无二的样子。
最光阴猛地拔高了声音:“小蜜桃!我可能真的遇见鬼了!我刚感觉到有人狠狠在我胸口踩了好几脚!”
“汪汪汪——”别演了,再不追就真的追不上了!
“唉,不管了,我们快继续追。”最光阴想不明白便不再多想,带着小蜜桃继续寻着女贼的气味追了过去。
“好了,这样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以防又被有心人挖出最光阴的尸体,竹枝曲在崖底又花两个时辰弄出了一个幻阵,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离开了漂血孤岛。
“本体已经回了非马梦衢,那就由我一探烟都吧。”帷帽之下,与本体记忆共享的竹枝曲嘴角带笑,灰绿色的瞳孔之内却蕴含着冰冷的杀意。
“将阉礼视作最高荣耀的地方……呵。”
……
非马梦衢之内,三余无梦生带着圣婴主刚从时间城回来,堕神阙回了黑狱向狱天玄皇说明圣婴主的情况,质辛则去帮助缎君衡重整怪乐地。
“你的意思是,圣婴主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体内有逆时计的缘故,所以才会回溯生命形态?”陆思危抱着圣婴主,掩不住一脸的好奇。
“没错。”三余无梦生颔首道,“否则他也不会变成如今这番婴儿模样。”
陆思危纳闷道:“那这逆时计是怎么到他身上的?”
“据时间城的饮岁光使所说,逆时计本为北狗最光阴所有,但却被他丢弃了。”三余无梦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意外之下被圣婴主所捡到。”
“哈哈哈哈!”陆思危忍不住笑道,“这算不算是人在路上走,祸从天上来?嗯?”
圣婴主被她笑得嘴角一抽,表情狰狞。
“咳咳咳。”陆思危在他的瞪视下连忙收敛了笑意,“那这逆时计该如何取出?”
三余无梦生道:“需要靠我体内的暂时计作为牵引,将逆时计从他体内引出来。”
陆思危皱眉道:“暂时计……听这个名字就不太好,如果它离开你体内的话,会对你造成危害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好友不必太过担心,三余自有分寸。”
“那你准备何时开始?我可为你护法。”
“择日不如撞日,就在此时此地。”
“好。”
三余无梦生归元纳气,抱元守一,只见一个时计模样的东西缓缓自他胸口浮现而出,散发出一股玄而又玄的波动。与此同时,圣婴主身上也开始散发出一阵光芒,另一种模样的时计也从他的体内缓缓浮现。
两个时计彼此牵引,三余无梦生双手挥动,不断吸引着逆时计向自己靠近。然而随着逆时计的靠近,他脸上的冷汗却是越来越多,暂时计剧烈抖动间,他的身体隐隐趋向透明,身后更是浮现时光倒退的景象。
三余无梦生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就要强行将逆时计拽入自己的体内。
“你疯了吗!”陆思危脸色微变,不及细想,伸手便抓向了逆时计。
然而就在她指尖碰到逆时计的刹那,逆时计竟然一分为二,一半随着暂时计进入了三余无梦生的体内,一半则顺着她的指尖钻进了她的体内。
随后原地乍现一阵刺眼的白光,光芒过后,此地的三人都纷纷变了模样。
圣婴主的位置出现了一名身姿挺拔的冷峻男子,一头西红柿炒鸡蛋的发色梳成了高马尾,脸边还各自垂下了三条小辫子。
三余无梦生倒是没太大的变化,就是一头白发黑了将近一半,看起来更加年轻了。
至于陆思危……她本就年纪不大,如今一半的逆时计入体,虽然由于功体纯正深厚不至于眨眼间变回婴儿形态,但此时也是被强行缩水了大半的年纪,硬生生变回了九岁左右时的女孩模样。
圣婴主和三余无梦生两人和玉雪可爱的女孩互相对视后不由陷入了一阵沉默。
圣婴主:“哈,什么叫‘风水轮流转’,本爷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陆思危:“我去他……”
三余无梦生一挑眉:“嗯?”
陆思危:“……的。”
仙门脏话!!!听到了吗?!仙门脏话!!!
第29章 第10章
“鱻生,你回来啦!你的头发怎么变黑了?咦,这位小姐姐是?”
三余无梦生座下的四个童子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回到非马梦衢时,便看到自家先生眼角眉梢都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而他的对面则坐着个一脸气呼呼的小姑娘。
一身鹅黄色的缕金挑线纱裙勾勒出了小姑娘纤细柔软的腰身,裙摆处则用金色丝线绣出了大片的银杏叶,再配上那张雪□□致的小脸,就像个小仙女般清丽脱俗又娇俏可人。
哪怕此时她紫色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怒意,绷着的小脸甚至算得上是面无表情,可还是令四个小童看得呆了一呆。
太犯规了吧,怎么会有连生气都这么可爱又好看的女孩子!
四个小童平日里很少见到适龄的女性玩伴,乍然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姐姐,竟然都有些扭捏了起来。互相推搡间都不好意思主动和她说话,只得七嘴八舌地向自家先生打探她的来历。
三余无梦生咳了几声,在对方暗含威胁的眼神下向自家的小童们介绍道:“她叫小六,你们以后要叫她小六姐姐。”
“好了,我还有事要和小六说,你们先去后院找屈伯伯,帮他做一下事儿。”三余无梦生打发了问个不停的四能童子,然后看向陆思危忍笑道,“好友,别板着个脸呀,这样一点都不可爱了。”
陆思危冷哼一声:“时间城怎么走?我要找他们帮我把逆时计取出来。”
“时间城外人难入,就算是我,也不是想去就去的。”三余无梦生安抚道,“你先忍耐一段时日,三余保证,一定很快帮你恢复原貌。”
陆思危深吸了一口气:“行,那这段时间我就当重温童年了,你信中所说的这个鷇音子又是谁?我来的路上听到其他人都在讨论,他即将在罗浮山开启天榜,公布未来武林中最具影响力的风云人物。”
“鷇音子……是个变数。”三余无梦生轻声叹道,“是三余的失误,才会让圣魔元史有机可趁。”
“你的意思是……”陆思危反应极快,从他的话语中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他不会也是……”
“正是好友想的那样。”三余无梦生苦笑道。
“那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你连自己也信不过吗?”
“我并非信不过自己,只是有圣魔元史在,三余不敢信,也不敢用这天下苍生来赌。”
“既然如此,到时候鷇音子开启天榜,我们一起前往一观就是。”
“届时好友前去即可,我与他还不到见面的时机。”三余无梦生说完忽然话题一转,“还有一事,五天之后,步香尘将会在金狮壁窟解放魔佛波旬。”
陆思危冷静道:“需要我去杀人夺币吗?”
“诶,小孩子不要这么凶残。”三余无梦生好笑道,“波旬现世已是必然,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一页书前辈与超轶主的烽火关键将是波旬的克星。”
“我明白了,那五天之后,咱们金狮壁窟汇合。”陆思危微微颔首,随即站起身打算离开,“我也要去好好冷静一下,还有,不要告诉其他人我的情况,尤其是……你懂的。”
三余无梦生轻笑着摇了摇头:“放心,三余不会将这件事儿告诉魔皇的。”
……
竹枝曲来到烟都地界,发现这里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烟都之内并非全是阉人,也有很多普通百姓生活在这里,看起来与普通的苦境城镇似乎一般无二。
不过真的是这样的吗?
竹枝曲抬头看向远处那气势恢宏、景色瑰丽的泼墨建筑群,在隐隐绰绰的烟雾环绕之中好似一只韬光养晦的巨兽,绮丽的外面下藏着外人难以察觉的阴毒。
她随意在一处茶摊坐了下来,便听到一旁有人正在热烈地讨论着如何成为烟都的一员。
“唉,也不知我这辈子有没有那个荣幸加入烟都,一睹烟都之神的风采。”
“得了吧,你以为大宗师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哼,我进不去,你也一样,唉,看来咱们这辈子,是没有接受宫礼的可能了。”
“宫礼可是烟都最至高无上的荣耀,如今接受了宫礼的也不过寥寥数人,我们这种小人物,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吧,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找几个女人,多生一些儿子,说不定咱们的儿子还有接受宫礼的那个可能。”
“你说的对,那还等什么,赶紧回家‘工作’去啊!”
“嘿嘿嘿嘿!”
听着一旁男人们猥琐的笑声,以及话里行间对女人的轻蔑,竹枝曲不难想象烟都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难怪那名红衣青年会说烟都是女人的地狱。
“这里的人,思想都已经彻底被扭曲了。”竹枝曲端起杯子缓缓摩挲,好似对四周那些男人的暗中窥伺毫无所觉,“竟然以成为阉人为荣耀,呵,真可悲。”
忽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面:“你,摘下帷帽。”
“嗯?”竹枝曲看向来人,是个头戴尖帽的烟都小头目,“有事儿?”
“让你摘就摘,哪儿那么多废话。”小头目的声音中满是不耐烦与嫌恶,“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竹枝曲眼底闪过一丝杀意,但还是摘下了帷帽,扬起一张倾城绝色的清冷面孔看向他淡淡道:“摘了,然后呢?”
小头目不禁被这绝色晃了晃神,但随即就目露喜色:“很好,你入选了,跟我走吧。”说着便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竹枝曲起身避开,回手又将帷帽戴了上去:“我不明白阁下的意思。”
“大宗师有令,在烟都之内的适龄女子都该进行新一轮的婚配,为我烟都诞下更多的优秀人才。”他用一脸“选上你是你的荣幸”的表情看着竹枝曲,“虽然你年纪看着大了点,但长得还不错,所以这次你也可以成为幸运儿中的一个。”
年纪大了点?婚配的幸运儿?我?
竹枝曲笑了,她握着墨竹杖的手捏得嘎吱作响:“你……”找死!
“住手!”随着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一个全身上下白的发光的男人也挤到了两人中间。
此人一身白色华服,头戴冠帽,脸上两道八字眉,嘴边两点殷红朱砂,屁股上还有一朵硕大的白菊饰物,长得十分喜感。
此时他摇着一柄桃心扇背对着竹枝曲给那小头目就是当头一巴掌,并高声怒骂道:“你眼睛瞎了吗?连人家是不是咱们烟都的子民也看不出来了?我的客人你也敢打主意?!”
“守、守宫!是小的错了,小的有眼无珠,没看出这位姑娘是您的客人,求您饶过小人这一次吧!”那人被打了也不敢还手,反而一脸谄媚之色的求饶道。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凉守宫对他踹了一脚,“还不快滚!”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
“姑娘,你没事吧?”凉守宫对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后才转过身看向竹枝曲,语带抱歉,“这些人实在是太没眼力见了,希望没有惊吓到姑娘。”
竹枝曲深深看了他一眼:“无妨,你刚刚救了他一命。”
“我不仅仅是为了救他,也是为了救姑娘你啊。”凉守宫唏嘘道。
“哦?”竹枝曲眨了眨眼睛,“此话何意呢?”
“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姑娘不介意的话,不如去在下的菊花台一谈如何?”他欢快地摇着桃心扇,“在下朱砂两点·凉守宫,你也可以叫我凉总裁。”
“潇湘异客·竹枝曲。”她微微颔首,“请守宫带路吧。”
菊花台内,凉守宫与竹枝曲对坐在凉亭之内,亭内石桌之上各放了两杯菊花茶,亭外是一片金色的菊海。
竹枝曲看着这杯菊花茶,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姑娘可能对我们烟都的情况不太了解,在我们这里,女人的地位十分低下,她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繁衍。”凉守宫耸肩道,“我知道姑娘听了肯定不高兴,但这就是我们烟都的传统和准则,方才姑娘是可以杀了他,但却也会因此彻底得罪烟都。”
竹枝曲淡淡道:“你以为我会怕得罪烟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