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朕做梦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些东西。”
王语嫣呼吸一滞，抬起头来，目光定定的看向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很多东西，有不认识的人，很多人，也有不认识的东西，还有一些棋子，很多棋子，朕还梦见了之前光复大燕前的一场大败，困守绝地，险些功败垂成。”
闻声，王语嫣手指微微一顿。
别人或许不清楚他的话中意味着什么，她自己倒是很清楚。
很多的东西，很多的人，甚至于是那所谓大败，指的就是珍珑棋局。
那场死局。
差一点让他身死的珍珑棋局。
只是此刻在他的记忆中，美化了一番，不是绝路，而是胜利之前的一场大败。
但是这还是说明了一些问题。
他今夜所说的话，现在发生的一切，在任何人看来，或许都是一件好事，从之前的那种有些疯疯癫癫，几乎什么都难以放在眼中，绝大多数的事情都忘了，几乎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今日却是突然提起了这种事情。
不管是处于什么角度来看，眼下的一切或许都是好兆头。
这证明了，他可能开始接受，会一点点恢复，甚至说不准有一天，他就恢复了正常。
但是她此刻却是高兴不起来。
她刚刚开始试图把她所想的一切进行下去。
仿佛世界上最完美的镜子，如今出现了一道裂纹，而这仿佛只是一个开始，迟早有一天，这镜子上的裂纹会越来越多，终有一天成为镜花水月。
在那一瞬间，她有无数的忧虑、遗憾涌上心头，同样也有更多的不舍。
她舍不得没了这样的日子，她可以接受表哥疯疯癫癫，也可以接受表哥永远不定的记忆，只要是他能够在她身旁，怎么样都好。
他是她的凤凰，从小到大都想要的凤凰，为此甚至于想要把他藏起来的凤凰，捆起来，永远的不放开，不管因为什么，不管为了什么，就算是死，也要捆在一起不分开。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愿意她的凤凰，在天上肆意遨游，驰骋万千，朝晖耀紫，堂堂瑰丽，动若流光熠熠，扬若霓裳飞翼，栖若惊鸿连芷，一出当为天下惊。
在不触及底线的范围内，她愿意让他的凤凰去做任何事情。
她希望表哥能够更好，至少高兴一点。
如果追那个虚无缥缈的皇帝梦，真的能够让他高兴一点的话。
以前如此，如今也如此，但是今日却并非往昔，他虽然仍旧在想着他那大燕，但是他是在她身旁的，不管如何，都要同她在姑苏，永远相携，了此一生。
两个思绪相悖，却在同时相携，如同纠缠在一起的两条线，前后长短不一，却又不能分开一丝一毫。
不仅仅是她的温度，落在他身上，同样的她也能够感觉到他的温度，虽然起初有些微凉，但是时间久了，更多的是暖意。
能够盖住一切的暖意。
手指紧握，最终缓缓松开，恢复到最平常的状态，就好像一如往常。
低下头，重新埋在他的话怀里，掩盖下眼底所有的占有欲，声音也有些轻，“表哥，还有吗？”
“好像，还有表妹你。”
王语嫣沉默了片刻，“我怎么了？”
“我好像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
“好像把你弄丢了。”
“那这是个噩梦吧。”王语嫣手指忍不住抓住他的衣摆，在掌心攥成一团道，“表哥你永远不会把我弄丢的。”
我也不会让你把我弄丢的。
慕容复没说话，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表妹说得对，表哥是不会把你弄丢的，你是我认定的妻子，认定的皇后，没有人能够取代你，今日你我已经拜了天地，定了名分，没有人能够从表哥手中抢走你。”
“那是个噩梦，只是很清晰。”
“清晰的，像是身临其境一般。”
甚至到有些心悸的地步。
王语嫣没说话，只是抵着他的胸膛，仿佛就要睡着了似的。
慕容复见状，不再说什么，只是把她抱在怀里，下意识的有些紧，只是怀中人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慕容复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感觉，那仍旧是一团难以言喻的迷雾，不过慕容复现在可以暂且放在一旁了。
毕竟那根本没发生过的事情，他不需要多做思绪，不过就是噩梦罢了。
仅此而已。
呼吸声逐渐平稳，仿佛陷入了睡眠。
冷月高挂，月光倾泻而下，如同给所有的一切盖上了一层轻柔的纱幔，虚幻而又遥远，一切都显得静谧，所有的东西都凝固在这月夜之下。
王语嫣却是睁开了眼眸，因为整个人埋在他的怀中的缘故，月光尽数阻挡，眼前除却细微的光亮，更多的是乌黑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出门的时候，回过头看了一眼他，见人仍旧在熟睡，未曾被打搅，方才放下了心。
冷月连绵，王语嫣取了烛台，缓缓前往琅环□□。
一路往前，行小桥，过小路，曲径通幽。
琅环□□中，乌黑一片，王语嫣走进其中一个又一个的烛火点燃，云纹连瑞的灯罩上散发着暖光，原本乌黑的琅环□□，顿时明亮了不少。
王语嫣行走在其中，手上从书架上，抽下一本秘籍名为云絮步的秘籍。
也就在这个时候，书本合上的声音，清晰至极，王语嫣抬起头来，一个影子直接出现在不远处，虽然有这书柜的阻挡，但是从影子上来看，那分明就是个人！
王语嫣顿时面色一冷，而就在那边，一个身着乌黑金线勾勒细纹锦袍，头戴着玄铁面具，盖住了大半张脸的男人，就冲着那有些灰白的头发，看起来岁数不小，此刻他正往前迈了一步，随即靠在了书架之上。
手上掂量着那本书，而目光却是直直的朝着王语嫣这边而去。
他是故意的。
同样的那个位置，他堵住了门。
“你是谁？”
“我是谁？”
“不如说说，你这小小的山庄中，到底哪来的这么多家的武功秘籍。”
“天底下怕是都没有一家收集的武功秘籍，像是你这里这般全了。”那人掂量着手中东西缓缓道，“老夫我实在好奇，若是被人知道，江湖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啊。”
第12章
那人顺手把手上的书，塞进了柜子中，手指点在书脊上，嘴唇微张，好像是在数着什么东西，很显然是在数着这些秘籍，速度并不算是快，甚至于仿佛是闲庭信步一般。
“天底下有名有姓的武功秘籍除却少林的易筋经，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六脉神剑之外，倒是挺全啊。”
“不过即便如此，你这琅环福地，也算得包罗天下武学了。”那人继续道，“只不过这些藏书看起来也是有年头了。”
“这临旗门若是我没记错，在江湖之中存续不过几十年，而且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人灭了，至于门下弟子如今也已经销声匿迹，这里竟然还能有临旗剑法？不过近年来新兴起那些人物的武学反倒是没有，想必这是前几十年里面的人留下来的。”
“老夫也算是驰骋江湖多年，但是从未听说过有哪个人物这般厉害，也不曾听闻哪个门派武功秘籍丢失的事情。”
“是这秘密隐瞒的太好，还是收集这些东西的人太神出鬼没？”
“是谁呢？”
王语嫣没说话，目光看向那人，不过那人本来也没想着从王语嫣的嘴里，听出来什么答案，手指点在了打狗棍法上，缓缓道，“让老夫想想啊——”
“莫不是那个神神秘秘的逍遥派？”他说着目光看向王语嫣，仿佛是欲要从王语嫣的脸上看出来什么，只是眼见王语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反倒是笑了。
“说起来，要不是那逍遥派掌门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和尚，一跃成为天下少有的武林高手，要不然还真没人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一个门派，更不知道，聪辩先生、函谷八友、甚至是那个丁春秋，都是逍遥派的人，这么神出鬼没，而且还不留痕迹，也就是这个逍遥派了。”他抬起手，不在碰那一本本的秘籍，目光看向王语嫣道，“不仅如此，你这里不是逍遥派重要之地，就是和逍遥派有着莫大的关系。”
“小丫头，老夫猜的可对？”
“既然已经知道了，前辈又何必再问？”
答案并不难猜，事实上猜到也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至于她之前不知道逍遥派的存在，那是因为那个时候逍遥派是真的到达了虚无缥缈、无影无踪的地步，如今却是已经不一样。
那人虽然有面具的遮挡，仍旧依稀可见那人对此的不赞同，“那可不行，问问确定一下，总是好的。”
“你看，这不就是问到了吗？”
“难不成我不说，前辈就不这么想了吗？”王语嫣冷声道。
闻言，那人倒是笑了，“那自然不会，老夫的念头，怎么会因旁人而改动？”
他目光看着王语嫣，越来越觉得有意思。
“小丫头，你口口声声叫着前辈，结果毫无尊敬之心。”
“半夜闯我家门，至我宝地，想必也不需要旁人尊敬。”王语嫣直接回道。
“啧啧，你不怕触怒我？”
“哦，我触怒你了吗？”
“那也没有，老夫今天心情好，自然愿意和你多说两句。”他看着王语嫣道，忽又笑道，“小丫头，你现在说两句让老夫高兴的好话，我就放过你如何？”
王语嫣目光看着他，不曾偏移半分，“前辈跑到我这曼陀山庄，就是为了让人恭维你的吗？我想就前辈这悄无声息的工夫，若是想要人恭维，应该大有人在，何必跑到我这曼陀山庄中，让我来恭维什么？”
此话一出，他的笑声更甚，并非是没听出来王语嫣话中的嘲讽，正是听出来她的嘲讽，方才笑得更加厉害，“小丫头，我虽然因为逍遥派的缘故，不想杀你，但是外面的那群人，可就说不准了。”
王语嫣面色不改，虽然没说话，但是俨然带着你们你大可以去实施的感觉。
琅环福地灯火通明，他就把在门口，自从王语嫣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打量着她，已然可以确定，虽然会武，但是并不深厚，甚至于到浅薄的地步，不是那种先天而成没有那个天资，而是一种刚刚触及练武的人，但是却又与那种刚刚入门之人不同。
就以他多年以来的经验来判断，就是对于武功心法极为熟练，但是真说是练武，刚刚起步而已。
就眼下的这一幕，他倒是真的感觉到了几分她是想要他去做的。
仔细想想倒是也合情合理，毕竟他多做些什么，就能够引起更多的动静，同样的，也是真的不在乎。
无数的蝇营狗苟过来都沦为花肥，作为山庄之主，又怎么可能是个好人？
再看看眼前的王语嫣，他的兴趣倒是更大了点。
“小丫头，你既然对于这个没感觉，你觉得老夫应该如何？”
“我不曾见过你的功夫，但是如此偷偷摸摸，带着……”王语嫣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嘴唇，改口道，“如此夜闯别人家门，想必也不是什么英雄豪杰。”
“所以，我难不成还要明天再来？”那人道，“那可不行，老夫可不会成全你。”
“前辈可是怕了？”
“我怕什么？怕你明天一跃也成为了武林高手？就算是你有这种功法，想必也没有这等人吧。”
王语嫣面不改色，“前辈你不就是个人吗？”
“你若是可以，现在也不会在这里跟我拖时间，退一万步说，假如真的有这么个人，想必你明天也不会再同老夫说什么话了吧，到时候别管输赢，直接翻脸不认人，多不好。”
“所以前辈有什么想要同我说的？”
“其实也没有，不过想想也可以有。”他道，“我有个儿子，如今快要死了，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你既然在这里，跟我说这些，想必要杀他的就是前辈你吧。”
烛光透着云纹连瑞打在玄铁面具上，那玄铁面具倒是也不曾反光，显得更为阴暗，他的声音中却是充斥着不认同，“他可是在我膝下从小养到大的，小丫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而且不管是衣食住行，老夫从未亏待他，你怎么能说杀他的是我呢？”他缓缓道，“虎毒不食子啊。”
“前提是他真的是你的儿子。”
“何以见得？”
“不过亲缘如何，却单单提这衣食住行，眼下你出现在这里，想必你也不在乎他的性命。”王语嫣道。
他想了想，却是没有太大的感觉，“你这山庄里，说不准有什么能够救他一命的东西呢？”
“那前辈就不会在这里跟我说什么话了。”
闻言，他看着王语嫣，笑道，“你在这么说下去，我可能就要杀了你。”
“因为我猜到了？”
“不，因为这是个秘密。”
“那前辈为什么要说出来。”
“因为我喜欢。”
“……”王语嫣。
“小丫头，怕了？”不等王语嫣说什么，他继续道，“怕了也不丢人，可以说出来，老夫也不会对你说什么。”
“那我还真是谢谢前辈了。”王语嫣身子往后微微退了半步。
“不客气，对待晚辈，老夫还是愿意多给一点善心的，尤其是你这样的。”他顺手从书架上抽出来了一本问道心经的秘籍，翻开看了两眼，朝着王语嫣扔了过去，“不要练那本云絮步，云絮步不适合你，虽然对你而言进步神速，但是日后就不见得了，练这本更好，挺适合你这种半路出家的人，速度不会比那本更慢的，虽然这个不是什么身法秘籍，而是内功秘籍，但是胜在百搭，等你练好了，日后熟练运用你这里的武功秘籍，基础更好。”
王语嫣接过问道心经，目光看了眼这本秘籍，直接翻开看了看。
那人见王语嫣这样，微微挑了挑眉头，“我家中，不像是你家这里平和，我这个家主，一不在他们就要乱，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自然是处理掉源头。”王语嫣看了眼他道，随即目光继续落在那问道心经上。
他闻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并且缓步走到了王语嫣身旁，仿佛欲要指点点什么，“那些砂砾，不处理掉？”
